子宫家庭下的女儿与母亲
《关于女儿》又是一场集体记忆之中的东亚叙事。亲子,养老,性少数,社会不公,深陷父权制下窠臼下的东亚女性如何在这个樊笼中苦苦挣扎,又是如何被一点点蚕食的,身为东亚女性到底这一生要遭遇多少苦难,怀揣着多少惴惴不安。这铁牢下的人民是如何的龟缩,如何的党同伐异,如何善于自欺欺人,被教化的如一群最温顺不过的绵羊,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困苦中,依托一些虚无缥缈的“道德”完胜来获得慰藉。这一切都可以在这本小小的《关于女儿》里找到。从妈妈的视角来“讲诉”女儿的故事,却不是爱,而是夹杂了很多的埋怨与不解,这很有别于东亚普遍神化母亲的套路。东亚的“子宫家庭”模式,亲子关系是被认为最稳固,最紧密的联结,这种对下一代的呕心沥血倾其所有的培育方式往往使得母亲对孩子怀有深刻而执着的情感,甚至是偏执。如果一个孩子不能按社会的预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母亲会成为被苛责的对象,而也许这个苛责最多的人,正是母亲自己。每一个“不合格”的孩子都在不断地提醒母亲的“失职”。于是难免痛苦,甚至是难免怨恨。我的妈妈也对我说过“为什么比我女儿条件差的人都能结婚生子,而我的女儿就是不行呢?”这种深深的怀疑与痛苦的质问又无一不在传达她们的“深陷其中”。她们也许是最深切的受害者却未见得是最无辜的,毕竟她们也在积极的维护这个吞噬女性的体制。书里的妈妈充满痛苦,这种痛苦时时让我联想到我的母亲,这简直可以成为东亚母亲痛苦的代言人。嘴上一再说的爱孩子,却又一再强调不能理解,然而却是连尝试理解都不愿意,她们固步自封在那套运行成熟的父权制逻辑中,痛苦而又无能狂怒。母亲们用母亲的光环免除自己的道德缺陷,又利用年老来弱化自己,指责孩子的狠心与不懂事,用这种绞杀式手段步步紧逼,充当父权制的刽子手而不自知。每一个真正懂得女性困境的女儿都会努力理解妈妈,就像我对书里的妈妈充满同情与理解,甚至会觉得,这个妈妈已经比大部分的妈妈好太多了。可是,我也不禁想问,为什么我不能要求更多?为什么不能要求一个充分理解,尊重孩子的妈妈呢?这大抵是东亚女儿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