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边读边写的快乐


所有人,似乎都喜欢那套黑皮白字封面的余华作品集,他们说,只有那么简洁直白的封面,才配得上余华的文字。也对。
我之前,竟没有读过余华,或者说,是不是读过,但是没记住呢。看着许多人都在收余华的作品集,我想着那么许多人喜欢,总归是好的。所以,我在一种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去找余华的作品,然后就找到了这套书。
大部分的人都不喜欢这套书的封面设计,余华在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作品集初版的日期是2012年,所以黑皮白字的设计走到现在已经有十年时间了,也难怪很难接受别的封面设计,加上大伙还在诟病一个问题——余华和梵高的结合太不搭调了,指责出版社偷懒直接侵害了梵高与余华。
我还好,因为没有任何的先入为主,看着这种花花绿绿的设计,如果仅从书架最后成形的美观角度来看,其实没有任何抵制。当然,黑色的书脊放在书架上可能会显得更加肃穆庄重——但是在我,已经那般沉重了,我们是否能找些相对轻佻快乐的视觉呢。
说一千,道一万,可能这最终要归结到个人的审美取向上去——不需认同,拒绝反对,断不苟同。
因为我在读这套书之前对余华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所以要读哪一本书开始呢,看着书脊和封面上,并没有给这套书排序,所以从哪一本开始,估计都是可行的,于是我随意挑了一本,因为它们都做了塑封,所以一打开,就先读吧。
翻开书的版权页其实会发现,它跟2012年的那版黑底白字封面的,其实是同一个版本,并且去查它的ISBN号或者条形码,都是指向原来那套黑皮的书,只不过它是2022年4月的重印版本而已。
也就是说,其实它跟那套书,从内容上来说是一模一样的,同版不同次罢了。所以,我是因为封面买了这套书,小伙伴们是因为封面拒绝了这套书。也是,先入为主的固定贯有印象,绝对是压倒一切的。
反倒是我,没有任何概念的前提下,可能接受度会更高一些。
这本书,读得很慢,很慢,肉眼可见的慢。
一边读,一边在字上随手批注,这也可能是我近期读的所有书里,所做的批注最密集的一本书。只是,一边读,一边在上面随手记录的习惯,似乎已经很难再改掉了,我甚至很喜欢这种慢慢悠悠读完一本书的感觉。
读小说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带着点紧迫感,但是读随笔,几乎没有;加上,这本书上其实每一篇文章的篇幅都并不很长,每个页面都有大量的留白,所以边读边画,似乎很少如此惬意。
我在想是否能把这本书的那些批注整理出来,我已经很久没有整理实体书上的批注了,因为实在是一个劳心劳力的纯体力劳作,这种劳作会把整一个阅读的体验都给带到另一种不愉悦的极端里去。
但是,当我在读书并且批注的时候已经彻底地输出了之后,回过头来写读书笔记,似乎也没什么可输出的了。所以,其实这很矛盾;读书时越多的感受越直白地输出之后,写笔记却寸字难写。
好吧,今天我也尝试一种新的写法,既不把所有批注原封不动地整理出来,也略作参考,然后重新再写一写。
全书分为《两个童年》和《生活、阅读和写作》两个大部分,两部分里面又分了若干篇。我一开始读这本书,前面许多地方写的都是余华与儿子漏漏之间的故事,然后还有穿插着一些余华与父母亲之间的故事——
我其实理所当然地以为,《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写的《两个童年》,是余华的童年以及漏漏的童年;而后面的《生活、阅读和写作》部分如果写的是余华自己的创作生涯,由此来引申出《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漏漏童年的道路,余华童年的道路,余华自己的创作道路……条条道路皆不同,不能复制,不可能重复。
读完全书我发现其实我想多了。
我这篇笔记,首先不做摘录,然后,我尝试一下是否能就每一篇文章给我引发的种种感受做一点记录,如果没引起我任何感受的,我可能就直接略过了。
《两个童年》
两个童年,是漏漏的童年,还有余华自己的童年。
时代的更迭变迁,环境与社会的变化,让所有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如同我的或者小十一小十二的童年,或者我的与父辈他们的童年,与书中的这两个童年,其实又不大一样了。
每一代人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这是时代赋予他们的烙印,非他们那一代的人们,其实无法很深刻地共情。但是同一个烙印过的人们看到这样的回忆,则会强烈共鸣。这是无法强求的,亦是为什么,许多的文字在当前,会被许多大众所共情,而放在更长远的时间跨度里,可能后世的人们其实不太能理解。
这也许也是余华所推崇的那些经典作品,真正经历过时间的沉淀而依旧能历久弥新的,往往是已经直达人性最深处的那种共情了。
《流行音乐》
这篇文章很有趣,相当有趣,因为感同身受,因为我似乎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在文章开头的时候,看着他兴致勃勃地在儿子半岁的时候跟他分享自己喜爱的古典音乐,我就感觉他一定会有满满的失望。
我不仅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他们不仅不只半岁,女儿已经十三岁了,而儿子也已经六岁了。所以,这方面,可能我比当年的余华还要更有经验些。
女儿的时代,我也尝试过做类似的事情,可能不是古典音乐,我走得更偏一些,比如我喜欢的摇滚音乐,或者诗歌,或者我喜欢的电影或者阅读,然后在女儿整一个成长的过程中,我不停地尝试并且企图把我喜欢的一切塞给她,但是我最终发现,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其实大部分可能都是徒劳。
是的,他们最终都会有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他们做出来的选择,他们都并不在意我们是否喜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些是他们喜欢的。纵便是父母,其实亦无法强加给他们半分。父母最终做的,大部分都是妥协,不管我们愿意或者不愿意。
因为经历过女儿的抗争,所以儿子成长的过程中,我放弃了许多无谓的挣扎,所以我不再逼他们向我同化,我甚至会被他们同化,比如儿子他喜欢的音乐,我大多能跟着他一起哼唱起来——在我看来,这也是作为父母的一种成长——不仅不要求他们被我们同化,现在我要的,仅仅只是陪伴他们。
末了,余华写这篇文章的时间是1996年的5月9日,漏漏喜欢的哥是当时往前四十多年的《小燕子》,然后我发现,生在2017年的小十二,同样喜欢过这首歌。儿歌的存在是一件挺神奇的事物,我惊叹于它强悍无比的生命力以及时间上的穿透力。

《可乐和酒》
为什么我喜欢这本书,其实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好鲜活的余华与漏漏,他不再是那个远在殿堂之上的作家,而更像是一个邻家的小老弟一样,在同样坑娃的路上扑腾着前行。
或者说,老弟,这些雷,我都趟过。然后,现在看着他再趟一遍,总能让我会心一笑。漏漏之可乐与酒,对于小十二来说,其实是零食与药。
记得小十二大概是一两岁时,很讨食,所以什么东西没吃过的,他都觉得那是好吃的零食。我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感冒吧,然后我给他冲小儿感冒散,用的是一个小玻璃瓶罐装的药散,然后我直接给那小玻璃瓶上加了水冲在玻璃瓶里,他心里应该觉得是零食吧,所以跟平常讨要零食一样抢着要并且张大了嘴巴让我给他投食,我当时啥也没说,就往他嘴里罐,他大吃了一口之后回过味来,然后就哭起来。
那一次之后,他明白了世界上除了有零食,还有药。好在,他并不很抗拒吃药,虽然不如零食好吃,但是可能他是真的懂得说生病了就要吃药,所以后续跟他说,要吃药,其实他倒还是挺配合。
为父母时,有时候因为懒得解释或者一个小小的玩笑,对于孩子来说,可能真的会让他们铭记许多年。
年龄是个好玩的东西,因为它能让我们经历更多。所以当我经历过了一切之后再看到余华写的这些文字,我会觉得很朴实,很平易近人,很细致;而我无法想象在我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时候读这些文字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能,最多只会说,童趣。
《恐惧与成长》
小孩的成长,是一个好奇一切恐惧一切,然后去认知一切并且战胜一切的过程。每一个没有见过的新鲜事物对他们来说都是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看着后辈们成长是一件让人快乐并且欣慰的事情——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好奇心,失去了敬畏心,失去了求知心,失去了战胜一切的勇敢;所以当我们看着他们在经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或者不曾经历过的一切,看他们好奇、恐惧、认知以及战胜的整个过程,我们其实祈盼的——是他们都经过,然后成长成比我们更优秀更强大的人。
当然,有些恐惧,可能会跟随我们一生,因为我们永远也没办法去战胜它们——比如余华写他对树梢在月光里闪烁时的恐惧。在后面的许多章节里他都一直会提到这个让他恐惧的意象,但是似乎也在后面的文章里,我们可以找到这个纠缠他终身的恐惧最初的那个根源。
文章里写到漏漏坐飞机的经历,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没人能够替他承担,他最终只能自己去面对并且自己去战胜他所害怕的一切。因缘际会,女儿小十一小时候坐过很多次飞机,所以其实我不确定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有过漏漏一样的心理历程并且最终战胜了这种恐惧,但是就她后来坐飞机的表现,她其实已经习惯了坐飞机的那种感受。儿子小十二呢,他没坐过飞机,所以我不确定他第一次坐飞机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就目前来看,他似乎对游乐场里的一切高空类项目都十分感兴趣,所以他是不是自带了这样一种属性,不会有类似这样的恐惧。
《儿子的影子》
余华说,他感到有一个生命下在追随着他,他能够理解他逐渐成长的思维,就像理解自己的思维一样容易。
看到这句话我其实颇有点不以为然,因为,我也同样有过类似的盲目自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孩子的成长,终于我最后不能不承认,每一个孩子其实都是强大并且自我的,最失落的那一天我突然发现,他们的思维方式已经离我们渐行渐远了,他们以他们自己所理解的方式去运转那一切,而这种方式似乎并不是我们能够轻易理解的——于是,不可逆转的,他们终将离我们远去。
拥用孩子的快乐,他们的成长也的确带给我们快乐,这是一种细腻且温和的快乐。但是最终我们会失去这种快乐,在我们迅速衰老的同时他们在迅速地成长,哪一天我们终于愿意承认他比我们更强更壮的时候,我们从实体转化成影子的时候——可能,这一辈与下一辈的传承与交接,就完成了。

《消费的儿子》
余华之打的,跟我们现在的滴滴差不多。但是现在可能连滴滴都不怎么常用了,因为家里有车,小十一和小十二不会要求坐滴滴,不会要求开车,甚至已经开始反其道要求开小电动车,或者骑自行车。
汽车,好像慢慢成了通勤的工具或者出行的首选,然后他们就会想要平时少见的,记得有一次是侄女吧,偶尔一次送她回家,她在车上说,有点闷得紧,能不能回去换个摩托车。
每个时代,似乎永远都会匮乏某种东西,余华说他二十五六岁才知道有种交通工具叫出租汽车,在漏漏三岁的时候这已经成了主要的出行工具了。
在我的生命中,可能一直是摩托车,然后是私家车,还有滴滴横空出世;在小十一、小十二他们这一代人眼中,记忆的最初始应该就是有滴滴这么一件物种了,而且可能记忆中都不会有出租车这么一个物种,之后他们的记忆里几乎是所有的小朋友家里都已经有自家的车了;但是他们依旧匮乏的,是我们小时候就玩厌了的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新奇的东西。
匮乏的,其实才是最需要消费的。如漏漏的消费主义,他要的,仅仅只是他缺少的而已,不再是余华笔下的那种需要了。
《儿子的出生》
看到余华这篇的题目,我本能地想起女儿的出生,记得女儿出生的那个时候,我写了好多的长文,感觉看世界的方式可能都不一样了,随着眼前这个脆弱无比的生命的来临,她改变了所有一切。
奇怪的是,儿子的降生似乎没有带给我更大的冲击。仅仅,只是小十一多了一个弟弟,既然姐姐的呢称叫小十一,那你便顺理成章地叫小十二吧。
记得六斤同学当年告诉我怀了小十一的时候,我的整个状态,其实是完全慒的,完全彻底的慒逼状态。第一次去做产检,然后医生确认,告诉我们一些需要注意的各种事项,等等——还是依旧完全没反应完。
我甚至跟他一样,护士把小孩抱出来要交给我的时候,反应上是想接,又不敢接,因为她看起来是如此的瘦小,脆弱,好像我稍一用力就会伤害到她一样。所以后来我也跟余华干了同样的事,抱着《辞海》给新生儿取名字。
现在回忆起来这一切,似乎依旧恍若昨日——然而,小十一已经十三岁了。
《父子之战》
父子之战,似乎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一个雄性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到壮年,再到暮年,这个过程,也从来不曾停止过。为什么父子之战从不曾停息呢?正如动物世界里永远重复的那些故事一样,小狮子在狮群里度过了它的童年,等到它长大了,老狮王就会把自己的儿子赶出狮群,让它自己出去外面建立自己的王国与领地,如果它足够强大,它最终会有属于自己的狮群。看过许多关于狮群的故事,有那种兄弟统领狮群的,有那种流浪雄狮结伴成团最后统领狮群的,但是没有父子一起统领狮群的,从来不曾出现过。
一个个体的成长,看着他成长,尤其是他又承继了你几乎全部的基因,这个过程似乎是很愉悦的,犹如你看着另一个幼小版的自己,如何长成你现在的这个模样。但是永远不要忘记基因的强大,他不仅可能长得跟你小时候极像,他的性格也会从基因里承继了一大部分,加上原生的家庭以及你的教养,你的性格可能也会朝着你的某一个方面去发展,这就决定了他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会刻意或者不刻意地去复刻你。
当你渐渐老去,然后看着另一个你渐渐大了,你除了欣慰与赞赏,但是同时还有英雄暮年的悲壮与哀伤。所以父子之战由来已久,
余华说,儿子对付他的手段跟他小时候对付父亲的手段相近,你说这是有人教他吗?不需要,余华承继自父亲,漏漏承继自余华,不用教也不用学,从基因里,从原生家庭里,这一切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带过来了。所以,为什么父子之战不息,如余华自己总结:儿子瓦解父亲惩罚的过程,其实也在瓦解父亲的权威——权威,这是雄性动物在家里最后的那道防线了,怎可以被挑战。
可能,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与小十一在对战,而因为小十一毕竟是女孩,所以感受并不如余华那般深。而同女儿的对战过程后,在与儿子的沟通中本能地又避开了许多可以避开的坑,因此目前的感受其实还好。但是回想一下自己小时候与父辈之间的那种往来,其实还是可以理解的。
我一直说,年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余华的这本随笔集,多点经历再来读,感受颇深。
《医院里的童年》
从这一篇开始,余华开始写自己的童年了。余华的前半生,是绕不开医院的,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护士,自己的第一份职业是牙医——所以,在余华弃医从文之前,他的前半生几乎就是在医院里吧。
这篇文章不仅描写了他的童年,也描写了那个不可言表的时代。正如我前面所写的,因为我缺乏这样的经历,所以这一篇的共情,其实少很多。
《麦田》
为什么所有的文艺青年,都绕不开一片麦田,麦田承载了太多文艺青年的文艺意象,躺在田间,如井底之娃,抬头看天,天高海阔只剩半隅,这可能相对符合文艺青年对于梦想的文艺想象——给他们一扇窗户,他们却觉得看到了整个世界。
我记得小时候,家的后门有一大片的柑园。那时候,地方政府引进了所谓的潮州柑,然后大力地推广,我印象中刚搬家,站在四楼的天台上,周边一幢房子都没有,然后目所能及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柑园。
柑园之于我,就如同余华的麦田吧。记得我们搬家的时候,大概是潮州柑最鼎盛的时代吧,那时候几乎当地所有的农民都把田地改成了柑园,我记得第一年住新房子,然后到了收获季,全乡的农民都去摘柑桔,我也去帮忙,因为我们家是居民,所以这种下地进园的活,对我来说十分新鲜。然后,我记得我是一边摘一边吃的,最后吃到第一天拉肚子都是直接拉柑桔肉出来,那之后我就几乎不怎么吃柑桔类的水果了。
我还记得那时候爷爷看着拉肚子的我说了一句本地的老话——掌蔗红牙牙,掌柑面青青。大概的意思是看守甘蔗园的人因为不停地吃甘蔗最后红光满面十分健壮,看守柑桔园的人因为不停地吃柑桔最后面黄肌瘦十分孱弱。
那个不太愉悦的回忆之后,我见证了潮州柑在澄海最鼎盛的时代,到最终完全没落的时代,因为我站在家里的开台就能看到无边际的柑园,然后慢慢地,我见证了它们不停地缩小,被砍掉还耕田,再然后就是变成了道路,变成了楼房。那个变迁的时代其实是最好玩的时代了,我跟弟弟和邻居的小伙伴们以及学校的同学们,因为大面积的砍掉还耕,所以某园几乎也处理那种无人管理的状态,所以我们几乎就可以自由进出了。
我们在那里面烤地瓜,烤牛肉,钓鱼,灌田鼠,玩泥巴,打架玩耍……我记得我们会找一棵被砍到只剩一个树桩的柑树,堆点柴禾然后就点起了篝火,那些年的冬天似乎都挺冷的,小伙伴们围着火堆烤火,最后等到火灭了,再从火堆的余烬里扒出来预先埋进去的地瓜之类的吃食,吃完了都成了小花脸,再去旁边的小溪里洗脸洗手,然后再回家去。
现在回忆起那时候的岁月,带着温暖的色调与温度,如同加了最美的滤镜一样的美好。那段美好的时光直到最后所有的柑园都完全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然后到处都成了水泥钢盘的楼房止。后来我还常常在感叹,像小十一小十二他们这一代人,他们不可能有我们那样的经历和回忆了。
《土地》
读余华的这本文集,有些时候总会觉得,我的童年跟他的童年其实有些相似,比如这篇文章里写的,别的孩子是在田野里奔跑,而他则是房子的囚徒。那时候,其实我似乎也有类似的感受。我羡慕他们的青春张狂放纵自由,在他们眼中我所羡慕的一切一文不值,他们可能羡慕我屋里的这些任天堂以及世嘉的精美画面。自己拥有的一切,好多时候都不曾觉得珍惜;那些无法拥有的,才值得我们去渴望。
这篇文章里余华写到了一个爱吹牛的孩子被他父亲一拳打死的故事,然后有一段写那个孩子的坟堆,从他家的楼上的窗户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余华这样写——“我哥哥常常在睡觉时悄声告诉我,说他的眼睛正挂在我家黑暗的窗户上,吓得我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出气。有时候在晚上,我会鼓起勇气偷偷看一眼他的坟堆,我觉得他的坟还不是最可怕的,吓人的是坟旁一查榆树,树梢在月光里锋利地抖动,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感觉,这是不是就是余华一直重复地写着说,他害怕树梢在月影里抖动的最初始的源头吧,哥哥的恫吓,骇人的故事,曾经一起玩乐的小伙伴如今天人永隔,这种自幼年就一直缠绕不去的可怕意象最终浓缩成一个意象,就是那个榆树梢,还有月光,反而坟堆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了。前面的文章写漏漏写过这个,后面还会一直写到这个——余华最害怕的那个意象,应该是在这里形成的。
读小说家的随笔,我总觉得他会更真实更直白地输出。
土地的意象最终承载了所有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土地是这地上所有人一切事最后的那个归宿吧。
《包子和饺子》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可能我依旧还是无法切身体会到那些以麦子、高粱和面食作为主食的人们,骨血里对于包子以及饺子的那种执念吧。印象中有类似的东西,但是可能不会很贴切,比如元宵节的汤圆。
我记得有一年和父亲在深圳过的元宵节,父亲专门去超市买了汤圆回来煮着吃,那是我第一次把汤圆这个东西真正地跟元宵节这个节日给完全链接住了。往年的元宵节,母亲会自己做汤圆,就只是糯米粉和成面团样,没有馅,直接搓成丸子状,然后煮糖水吃,但是一次要做很多,导致每年吃完汤圆之后好多天,一直都有吃不完的汤圆,于是印象中的汤圆在那一年之前给我的感觉其实并不愉快。
那一年因为在外面,父亲本来并没有多少仪式感的人,突然这么有仪式感地说一定要吃一碗汤圆。那一年之后的汤圆,就彻底地跟元宵节挂上钩了。那一年之后,我似乎每年的元宵都会煮一碗汤圆,现在没有跟父母同住,已经再难吃到母亲亲手搓的那种无馅的汤圆了。
当然,南方的汤圆跟北方的包子饺子还是没法比。因为南方的汤圆终究不是主食,终究只是节日里的一个仪式;不像北方的包子饺子,既是日常的主食,也是逢年过节的仪式感——从这方面说,其实南方似乎找不到可以直接类比的吃食了。近年南方也开始学北方,过节有时候也有吃饺子,但是这种吃依旧只是仪式感的加持,跟北方人对于包子饺子的情感,完全不可同日语。
这篇文章里还讲了另一个故事,是十个人吃了360个包子的故事,也就说,每个人吃了36个包子。这个故事让我想起我曾经的另一段经历,就是我高中的时代,澄海中学的小卖部,每天第二节课后有课间操,这一段休息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做完操之后,就是小卖部生意最火爆的时间了。我记得它当时有两种最深入人心的东西,一个是裹着脆皮的炸鸡翅和鸡腿,一个是裹着脆皮的煎芋片,鸡翅和鸡腿卖2.5元,属于奢侈品,煎芋片卖1元,相对平民化。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吃了好多的芋片,很少吃鸡翅鸡腿,因为总想着省点钱去书店买书,所以其实那时候心中有一个念想,就是什么时候能一次性吃鸡翅鸡腿吃到饱呀。
高中毕业后我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然后看着时间,在第二堂课下课之前,我回到了学校,门卫的大叔问我说想来干嘛,我说刚毕业,校领导让我过来拿份资料还是啥,我不知道呀,要进去才知道。门卫大叔可能看着我也不像坏人,就让我进门了,于是我在第二堂课下课之前,直奔小卖部。我跟小卖部的阿姨说,来,给我20块钱的鸡翅鸡腿吧,她给我装了一袋,这恐怕是最初始的全家桶的雏形吧,但是我发现20元买了四个鸡腿四个鸡翅,那年代给的都是整腿整翅的,我吃了不到三五个,其实已经吃饱了。所以,其实心心念念了六年的一个念想,不过是十块多钱就彻底给断了,我吃饱了,接着吃,吃到腻,最终20元钱的炸鸡,我没吃完,打包回单位分享给小伙伴了,但是从那时候起,我几乎不会再念想一次澄海中学小卖部的鸡翅鸡腿了,甚至连外面的M记和K记我都不怎么想吃。
多少年后再想起这件事,其实挺好玩。毕业到现在已经二十几年了,今天突然想,那小卖部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当年那鸡翅鸡腿以及芋片的配方,现在是否还有供应呢。也许,真的是有多匮乏,反弹起来之后便会有多疯狂。

《国庆节忆旧》
古罗马诗人马提亚尔说:回忆过去的生活,无异于再活一次。
我一直觉得,开始回忆了,终究还是因为老了。当我们青春不再,当我们的创造力已经开始不那旺盛地不停地创造回忆的时候,我们就会开始更多地回忆,而不是继续创造;而当回忆所占据的比例渐渐大于创造的时候,其实我们就真的已经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多地用这样的句式作为开头——多少年前,想当年,想当初,那年夏天……那时候,我们就彻底老了,老到坐在阳台晒着太阳,然后沉浸在无比辉煌的过去里——因为我们知道,其实我们已经再创造不了比回忆更辉煌的回忆了。
余华对于国庆节的回忆,居然是西哈努克和宾努的两们年轻美貌的夫人。我承认,这一点我是很震惊的——他最羡慕的人,竟然是西哈努克和宾努亲王——所以,所有青少年的男孩,其实都曾经有过那样的幻想,对吗?王室、公主、爵位,寂寞的王妃和已经老朽的亲王,以及年富力强的自己……
《最初的岁月》
余华的母亲放弃了杭州的生活,带着余华的哥哥和余华,去到了那个当时连一辆自行车都看不到的海盐,当她带着两个孩子到了这样一个地方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心中想到的,是什么。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余华的父亲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上把海盐这个地方花言巧语地装饰了一番。我在想,余华文字上的功力,是不是多少带有点血脉上的传承——写一封信,让她放弃一座城市而选择了乡镇,那可不是现在这个环境说,我们开始要逃离城市,那个时代多少人背井离乡只为了进到城市里去。所以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余华他爹这封信上写的到底是啥呀,竟然有这样的魔力。
余华哥哥带着弟弟,余华说有时候哥哥会走着走着忘记了弟弟,自己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然后他在原地等哥哥回来,等了很久没有回来,然后他就自己回家了。这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我也干过同样的事——只不过,我是哥哥不是弟弟。
所以,从哥哥的角度看这件事,是怎样的呢?其实不是哥哥忘记了弟弟,而是哥哥会趁弟弟不注意的时候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看弟弟怎么办。我记得弟弟常常会是慒,甚至还会一慌,甚至还会哭,然后就找,找不到就等,等到最后,他会开始往回走。我记得那时候怕弟弟走丢,会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一直走回家,看着他进了家门,然后自己才放心地跑出去玩耍。我现在拼命地回想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什么,为什么不肯带着弟弟,但是我能想起来的所谓的玩耍,其实都是些挺无聊的事,而那种玩耍带着弟弟其实会更好玩,可是当其时,不知道为什么,总会那么干。是不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哥哥都会对弟弟干这样的事呢?现在回想起来,心中多少总有些愧疚。
另一个故事,是父母亲都出门去了,把他哥俩锁在家里。我记得小时候我们也被锁过,那时候还小,晚上睡着了,然后父母亲去看电影,就把我们反锁在家里。我记得是弟弟醒了找不到爸妈,然后就哭,于是我也醒了,就一起哭。那时候还住那种大宅院,老式的木门锁住一般都锁那对门环,所以拉开能在底下拉出一条小缝隙来,我记得我带着弟弟坐在那小缝隙旁边,看着屋檐前的那盏钨丝灯,拼了命地哭。把院里的邻居都吵醒了,他们过来,从那条小缝隙里给我们递水喝。那次之后,父母好像就没再去看电影了,偶尔去,会带着我们一起去,只是我们看了一半就会在黑乎乎的电影院里睡着了。
又一次写到月光照耀下的树梢,每一次都让他发抖。想一想,还是前面《土地》里的那个坟堆旁边的那查老榆树吧。我意外的是,余华居然是因为大字报而爱上了文学,这是我无法想像的。他对自己的文学之路规划很清晰,一开始,他写作的终极目标是进入文化馆工作——所以,如当下流行的那个句式所说的——一切的尽头,就是进入编制吗?我突然想起来当年写稿子最张狂的那个时间里,我们当地的文联以及作协对我邀约说常跟他们联系参加他们的活动,我竟因为心高气傲而没有跟进,那时候,真真是年少气盛呀。所以我的这大半生,走得如此坎坷艰辛。
2023-02-24 13:47:08;农历二月初五。

《生活、阅读和写作》
生活是怎样的。
阅读些什么呢。
如何写作呢。
看到这一部分的大题目,我就在想,余华在《两个童年》里写了自己的童年和漏漏的童年,如果那两个童年是两条不重复的道路的话,那么这一部分的内容,是不是就是为了展示,他的道路,亦无法重复,不能复刻。
《结束》
开始的时候说结束。这种开始,是不是更优雅一些呢。一切的结束,就是一切的遗忘。关于自杀的思考,似乎所有的文艺青年都无法避免或多或少会涉及,因为我们都知道,一个生命的开始,不管它漫长或者短暂,它的过程如何跌宕起伏如何波涛汹涌,但是所有的生命到了其终点,都是一个结果,那便是生命的消亡。
人生唯一可知不变的,并且相对公平的,是所有的生命到最后都一定会死亡,如何在这向死而生的过程中,找到生命的意义呢,这大概的所有的生命的一个终极的命题。
一部分的观点是,人生无常,我们唯一掌握的自由,便是死亡的自由。选择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时间以及地点,被描绘成了一种勇敢——于是自杀,成了他们反抗这个世界最终极也最极端的方式。
我更认同另外一部分与之完全相反的观点——向死而生更需要勇气,明明已经预知了死亡的结果却依旧勇敢并且努力地活着,绝不屈服地寻找生的意义,这要比懦弱地自杀更勇敢许多。
《午门广场之夜》
2001年,余华花了1080美元,在远得只能把人看成麻雀一样大小的地方,听了一场音乐会。换算一下,当年的余华,应该是很有钱了。
我记得我买过这场音乐会的CD或者VCD,是的,当时连DVD都不曾有。但是确实,我一直不懂他们的美,所以在买了 CD 以及 VCD 之后可能播放过几遍,但是碟机时代之后的互联网时代,我一次也没有再听过他们了。骨子里,我终究只是一个庸俗无比的人,所以不懂这种高雅的艺术。
《关于时间的感受》
1960年-1982年,我出生的时候,余华22岁。
1960年-1998年,余华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已经年届不惑。
1982年-2023年,我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刚刚跨过不惑之年。
时间的感受,在我看来如同今日读这篇文,一切事与人,以一种似有还无的方式,做一种交叉。我记得以前读过默默的一本书,叫《四十大惑》,似乎四十,无法做到圣人说的不惑。想来,从悟性上来说,总还差那么点意思。
《关于回忆和回忆录》
写回忆录的作者,我觉得只有一种是相对比较舒服的,那就是写自传,如果是那种替别人写传的,其实很难受。文中提到一种写法,替作家写传记,试图用作家的经历来诠释作家的作品——我其实顶不喜欢看传记,尤其不喜欢读这种类型的传记。
任何一个书写者,其实很少会在自己的创作中,完全直白地输出,尤其如果把高度上升到文学创作的范畴上去的作者,他们的创作更加隐晦,如果用他的经历去解释他的作品,很多时候可能其实颇为牵强。我一直还是觉得,了解一名作家的最好途径,是去读他的日记、书信或者随笔、散文;当然,从他的主创作方向的作品可能也可或多或少了解,只是那些更费些气力,如果有写日记习惯的,可能相对会更直白真实些。
传记文学,我总觉得其实一部真正好的传记作品,其实只需要客观地陈述所传人物的真实经历,也就足够了,不需要代为抒发,不需要强行抒情——只是,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也许,我的这个观点是受了太多史学观点的影响,以至于我现在最喜欢的传记文学作品,其实是《史记》。
余华说,传记作家很难理解的事实是,小说家虚构的部分可能比他真实生活的部分更加甜蜜,而且有着难以言传的甜蜜。但是同为小说家的余华,他是可以理解的。我认为,小说的创作更加隐忍,所以小说的整个构建,可能会跟自己的生活完全地割离,写到这里,突然感觉传记作者其实颇多悲凉,他们的创作可能很接近事实的真相,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跟真实的真相完全地背道而驰——这样的创作,换个角度看,就跟写八卦快餐文学的狗仔写臆念中的明星,没什么区别了。

《美国的时差》
生活没有规律的好处,竟然是没有时差吗。余华说他飞美国,飞东京,转旧金山,再转华盛顿,整个旅程20多个小时;现在飞美国,去香港转机,似乎并没有快多少也没有方便多少,所以这许多年了,我们的航空事业到底是进步了吗?
关于时差,我一直有这样一个迷思。如果我们跟地球的自转做赛跑,我们从一个时区跑进另一个时区的速度如果比地球自转更快的话,我们是不是会多出一些时间来或者失去一些时间呢,如果我们这场赛跑的跨度足够大,那么我们累积下来的时差,是不是足以带着我们去到过去或者未来呢。有没有可能,只要我们跑得足够快,我们可以从今天跑进昨天,或者从今天跑进明天呢。
《别人的城市》
记得小时候某老师说过,北京的秋天是最准时的,他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说的就是北京,只要一到立秋那天,北京的树叶就会准时地落下来,不会早一天,也不会迟一天,哪像我们南方这边,四季都是模糊不清的。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到北京时那一脸的崇敬以及说到南方时那一脸的落寞。
当其时,我的内心竟然是愧疚的,因为我觉得,就是我们这群南方的学子们耽误了老师,老师是为了我们成材所以被我们拖累才留在了南方,不然他可以去他向往的北京,共和国的首都,然后他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去好好地报效国家。
现在回想起来,我为当时的愧疚而愧疚——是的,那个时候的自己竟然如此善良,老师如果足够优秀,如果真的那般向往北国,我们怎么可能成为他的负累呢,他既然选择在南方,选择这个他并不欣赏的四季模糊有南方小城镇上教小学的语文,那必然是有他自己的理由,而这理由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当时那帮小屁孩。
我甚至觉得老师其实挺过分的,既然是他自己选择的南方,却为何居南而思北呢,安贫乐道安居乐业不才是真正的正道吗,就算人间正道总沧桑,但是也不能这样裹挟着我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童呀——我敢肯定,当时跟我一样愧疚的,肯定不只我一个。这种愧疚,其实是老师裹挟了我们的善良;现在回想起来,颇为那愧疚而愧疚。
我们,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善良了。
《一年到头》
一年到头,这到头的时候越来越不是滋味。这是不是所有中年人最后的那一声轻叹呢。
新历过完,旧历未结。每一篇文章写到了最后,总会忘记已经跨过了一年,老是会写上去年的年号,比如现在,我还老会写在2022年2月23日,然后再一看——哦,又写错了。
所有自诩为文人的人,总会有这样的习惯,在旧年底,或者新年初,写一篇承上启下辞旧迎新的文字,我用了好多年,才把这个习惯给忘却了。看看余华写这篇的时间,1994年11月23日,似乎写得有点早;以前写类似的文字,我老是喜欢卡着点去写。
《十九年前的一次高考》
应届毕业,然后刚好恢复高考,看起来似乎运气很好,历届毕业的那些人要回来高考需要收拾一下已经忘却了的课本,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才刚刚读完呀。但是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余华说,他们应届的那一个年级的同学们,考上大学的,只有三人。
也对,他们的整个学生生涯中,可能都没想过会恢复高考,所以他们从来就没有认真地读过书吧。小时候听母亲她的学生生涯,完全不需要读书,学工学农劳动积分,这一切才是正经的上进之途,学习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恢复高考的时候,反而是历届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他们已经在农村或者工厂里待了几年或者十几年了,他们都知道生活的艰辛,他们都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改变命运最便捷的一条捷径了。
所以刚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出现了许多后来都响当当的人物。有一个,是他们本身就聪明,更快地认清楚现实,并且也能很好地掌握学习这种技能,而且他们还在实际的劳动中积累了经验,知道了苦难——这一代人,是后来的大学生所无法比拟的——更坚韧不拔,更坚定不屈,更聪明,也更优秀。
余华说他不喜欢那样一种悲凉,就对着眼前的这条街道,看着它一辈子。其实许多的人生都是这样过完的,就对着眼前的那条街道——也不知道余华,后来换了多少条街道,就算他后来去了北京,是不是只是换了一条更宽更大的街道呢。但是不管怎么说,感谢余华当时做了那样一个决定,至少像我今天,还能抱着他的书,读一番怆然……
《我的第一份工作》
记得以前常去王医师家,有时候跟王医师的老父亲喝茶,他也是医师,他父亲也是医师——都是牙医。不过那个时代,他们可能不像那些传统的医师一样受人尊重,人们称呼他们似乎也不叫医师,一个更直白的称呼——嵌金齿(镶金牙)。
老王医师讲过的那个故事,跟余华讲他的沈师傅的故事其实差不多,他说背着他的行当,走街串巷去给人们拔牙,镶嵌假牙。我至今还记得他讲故事的时候口沫横飞,常常见他叼着一根香烟,也不戴手套和口罩,直接就把手伸进患者的嘴里去拔牙。所以,当我看到沈师傅给余华递了一根烟的时候我突然在想,在他们这个行当里,是不是抽烟递烟,其实是一个历史久远的传统呢。
沈师傅托余华给他办了两件事,结果余华都没办好。截至至文章时,余华已经跟沈师傅一别二十年。想想他初见沈师傅时沈师傅六十多岁,然后一起工作了五年,那就奔七十去了,再加一别二十年,那沈师傅的年纪就约莫得到九十了,这一算,后面余华能再见沈师傅的机会,其实挺渺渺。
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真的有点大的,总感觉有一些人,可能一旦离别就真的彻底成了永别。
余华说,他写了十八年,依旧感觉自己如同当年没任何不同,写作带给他无尽的乐趣。我有时候回想自己这一路走来,乐趣也是多多,但是我还是感觉到很多的疲惫与厌倦。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余华之所以是余华,我之所以不是余华的原因吧。
《回忆十七年前》
这篇文章,第二句,说章德宁在《北京文学》工作了二十多年,而余华当时成为《北京文学》的作者,也已经十七年。这句话,颇叫我感叹。
记得我早年写稿的时候,固定供稿的媒体有好多家,每一家,总有那么一两位编辑熟知。但是我写稿的那时候,编辑的流动性其实也挺高的,所以常常是给某个媒体供了一定时间的稿件之后,编辑大人就换到另一家媒体去工作了,关系好的编辑临走时会把接手他工作的新晋编辑的联系方式推给我,让我跟新编辑继续合作,但是其实我们都知道,每位编辑手底下总会有一些相熟的写手,所以一来二去,随着编辑换人之后,可能在他还青黄不接的时候还继续给他供几稿,之后就慢慢淡了。而原来的编辑去了新的地方,可能是因为文风不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有时候其实也没办法把我的文章直接带过去。
奈何,那时候已经开始有点傲气了,又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意愿写一些自己不想写的选题。于是又一个一来二去,渐渐渐渐地,也淡了。所以其实那个时代写稿子,是需要不停地维系多个媒体并且要习惯性地发展新的编辑的,像我那种调性,慢慢地也就远离了那个圈子。
所以,看到余华的编辑在一个媒体工作了二十多年,光给一家媒体供稿就供了十几年,这种固定的供稿模式,这种牢靠的关系,在现在这个时代,可能真的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他只需要维系好原来的编辑,再有新的媒体都成了增量,这样走下去,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我当时的那个境况,是必须增量,增量来补流失,这样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时代不同,境况不同;何况后来就是自媒体的时代了,再后来连传统媒体都自身难保了,当然,这是后话。
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自己,应该是自己不够优秀,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的。一切的外部原因,都是因为内部原因而诱发。
余华说,《北京文学》的周雁如给他打了一个改变他命运的电话。我似乎也曾接到过这样的一通电话,不过,我自己没有做好,所以最后错开的命运又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中去。

《谈谈我的阅读》
我喜欢一首歌,是木心作词的《从前慢》,它里面有一句:“从前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所以,以前的日子过得慢,似乎慢,但是其实并不慢,只是那时候的人更专注,我觉得。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屏幕,没有平板,所以那个时候有什么娱乐——读书,看报,听收音机,下棋,车大炮……
我一直觉得,阅读是人生里最重要的一件事,它对于个人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世界观的塑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一直着力于培养女儿儿子的阅读能力,但是现代的生活可以供他们娱乐的事情太多,我想让他们放下手机拿起书本,是需要跟手机去拉扯他们。阅读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再是娱乐而更像是一种劳作了,这种情况下让他们再去阅读,太难了。
唉,我们,会不会是最后那一代还在阅读纸质书本的人们呢。
《应该阅读经典作品》
这篇文章很短,但是我想整篇都抄下来。
《写作的乐趣》
余华说,最初写作最大的困难是,如何让自己坐下来。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写日记,虽然不是写作,但是我其实喜欢这种书写的过程,但是我没有类似他说的这种困惑。也许,是不是我本身,就是一个极静的性格,所以一直坐得住,也坐得稳。
我读《写作的乐趣》,我突然觉得,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尝试过各种文体但是我一直不敢去触碰小说的原因吧,我习惯于用我这个主体去阐述,而我曾经很长一段时候追求的,是真诚地表达,不掺任何杂质地诚实地书写,所以我拒绝以其他的身份去共情,然后去表述,我感觉那种表述会影响我的诚恳——那怕那些个身份,是我自己创造的人物,我也觉得不舒服。
或许,也许,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真正意义上去创造过一个真正的人物吧。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历过。
所以,书写的尽头,难道就小说吗?
《我的写作经历》
这篇文章是在开书单的吗?川端康成和卡夫卡,读完这篇文章我倒是挺想将他们系统地读上一读,因为我想知道,川端康成是如何给了余华以桎梏,而卡夫卡又是如何去替他破执的。
笔下的人物有自己的声音,那便是在了自己的性格和思想,再往后走,他们会有自己的命运,而作者之于他们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小。因为到后来,其实他们都活了,在作者笔下的那个空间时间维度里,一切都会符合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所以环境如何变化,事件如何发展,人物如何走向,最终它们会形成一个自循环的有机系统,不是作者这个上帝之手能够去拯救他们的。
到了那个境界,作者其实仅仅只是一个陈述者,而已。最冷峻的作者,才有可能写出最好的作品,因为就算他悲天悯人,但是他最终却能做到克制,不横加干预。真正的好作品,是有它自己的灵魂的。
看到这篇文章其实足够让人欣喜的,余华在他发现了笔下人物有了他们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余华终于是登堂入室了,因为他写的那些人物,一个一个,都活了。
《我为何写作》
这篇文章的许多篇幅看着似乎很熟悉,感觉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读过——又或者,余华对于某一些事情,他是不是已经写过了许多次。
文章里描绘了文学解禁的最初,书店前长长的购书人流,余华说,这是无数人汇聚起来的饥渴,是一个时代对书籍的饥渴。其实我可以想象得出来,正如我之前一直说的,越是匮乏,一旦反弹起来则越来迅猛强烈。当然,这种迅猛与强烈并不可能会持久,所以渐渐渐渐人流消散,一切又复归平静。所以,有些时候想一想,我们所害怕和担忧的犹如洪水猛兽的,如果我们敢于去面对,他们是不是也能如同邻家的宠物猫一样乖巧可爱呢。
现在,不会有人再去排队买书了,尤其是文学类的书。现在所能见到的书店排队,可能只有那种家长给孩子排队买辅导资料了,因为如果去网购会迟几天才收到,所以不如直接去书店买,虽然贵一些,但是至少明天上课就能用到。
可能,不是我们没有了文学的梦想,而是因为我们变得越来越功利了。读到最后,才知道这是一篇写给某文学论坛的演讲稿。哦,好吧,难怪写那么长的篇幅都在聊外国的文学,我其实越来越倾向于读我们自己的作品,可能是因为我越来越不再那么追求技巧,更在意内在的,内核的一些东西,而就在自己感觉,东方的思辨似乎与我更契合一些。
《长篇小说的写作》
我之前一直觉得,短篇其实比长篇更难写好。因为长篇给了作者足够大的时间和空间,让作者尽情地发挥;而短篇不同,它没有太长的篇幅,短短几千字,却要将时地人事四要素都讲好,愈精炼,愈难。
但是读了这篇文章之后,其实我是改观了的。长篇小说有长篇小说的难,短篇小说有短篇小说的不易。应该这样说,他们必须都是有追求的作者,不管是长篇还是短篇,他们会不停地精益求精日益一日地磨练自己的技艺,才有可能写出真正好的作品。从我的理解来看,这两者其实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行当。比如金庸,金庸的长篇拿出来,几乎部部都是精品,他的中篇或者短篇,便是他自己最不满意的,也是被诟病最多的——无他,金庸是位慢热型的选手,你得给他足够大的空间,他才能从容地施展他的整套完整的武功。所以他写短篇,就像是运动员还没有开始热身,你却告诉他,比赛结束了。
任何一个行当去到了顶端,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有最卓越的人,才有可能在他的领域里有所建树。读完他的这篇文章,我其实相信,他的小说应该是很好的,就算我到目前为止,依旧还不曾真正地读过他的小说。
《网络与文学》
1999年,网络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这本文集里。余华对于网络与文学的看法,入在2023年的今天看来,许多预判其实是正确的。所以,在1999年的当下,他对事物的理解其实是超前的,至少是超越那个时代里大部分人的认知的。
是因为所有的事情的发展都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或者说——余华其实已经掌握了普罗大众尚未完全理解的一些发展规律呢。一以贯之,一个逻辑清晰并且掌握客观规律的作家写出来的小说,写砸的可能性其实很低。
《文学和民族》
也是,真奇怪,我的印象中,竟然没有任何一部韩国的文学作品的名字。好吧,回头我去恶补一下。
《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
我从九本书里,挑出来这一本,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因为这是一本随笔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叫《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无他,因为最近读了太多的小说,所以我暂时不想读小说;另一个原因,看着这集子的名字,我感觉它应该不会是很沉重的一本集子。
我一边读这本书,一边在想着各种关于书名的猜想,但是真正地读到了这篇文章时,我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太多了。读完第一部分《两个童年》的时候,我以为,余华的深意是他自己与漏漏的两个童年,绝对没有办法重复。而开始读第二部分《生活、阅读和写作》时,我又一厢情愿地觉得,由《两个童年》的不重复引申往下——余华是说他自己走过的道路,别人是没有办法去复复的。我从最前面的目录里看到,有一篇文章的名字就叫这个,于是我一路都挺期待,因为我希望,它最终能够给我想要的答案。
这是一本《小说山庄》的小说集的序文,所以,这是一篇命题作文。

《谁是我们共同的母亲》
《欢乐》是啥,哦,原来是莫言的小说。所以,这篇文章,是莫言的《欢乐》书评。从文中余华摘录的部分小说原文,莫言的确生猛,甚至凶猛,并且我甚至有点读不下去了,莫言敢这样写,的确很有过人之处。
不过余华的一些解读我倒并不是很赞同。我虽然没有读过《欢乐》的原始文本,但是就摘录的内容看,我觉得莫言笔下的母亲,可能根本就不是母亲,而对应的那些被大众所诟病的跳蚤,应该也不是跳蚤。破解《欢乐》的秘钥,应该是找到这两个意象对应的真正所指,但是说真的,目前我的这种状态,看完了这篇文章之后,我其实不怎么想去读莫言的《欢乐》,因为我有预感,那并不会是一种愉快的阅读体验。
或许,如果我读过《欢乐》再来读这篇,是不是会有不同于现在的新的认知呢。
《歪曲生活的小说》
相比前面的那篇书评,这篇似乎挺成功了。至少,我感觉《亲吻漫画》似乎有点意思,有机会找来看一看。
《奢侈的厕所》
看到这篇文章的名字的第一眼,我一度以为,那个时代的国人,难道已经开始注重到排泄这种最羞耻却也最本能的行为本身了吗。但是一路往下读,我发现其实我又一次想多了。
余华所写的所谓奢侈,其实不算奢侈。并且,仅仅只是一盘生意,而已。这与我的理解里的那种所谓的奢侈,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的。
不过,余华提到的那些所谓的厕所文学与漫画,近年来我似乎已经很少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用过的些公众厕所都有固定的时间人员去清理,所以这些东西都被完全清理干净呢。又或者,是因为现在的人们已经太匆忙了,没有时候去参与这场浩大的全民创作。
也许,因为当时是一个禁欲的时代,正如我再三说的,越是匮乏反弹起来则越来猛烈,所以人们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去发泄出来。但是现代,不仅不怎么禁欲,甚至还有点纵欲——如果说,交媾仅仅只是本能,那么纵欲则完全是疯狂了。所以,当人们的欲望已经在别处以别的方式都发泄完了之后,何来还有激情再来做其它的创作呢。何况,现在的人在厕所里其实也挺忙的,只要他把手机带进去,他可能处理的事情,就太多了。
现在一个奢侈的厕所,可能是干净,卫生,然后可以让你安安静静地、心无旁骛地或站、或蹲、或坐。
《什么是爱情》
所以,这是朱德庸《双响炮》的序吗。

《虚伪的作品》
这篇文章,余华似乎企图在解构他自己的创作。所有人知道余华,可能都是从他的小说开始,但是我倒着来,我从来的随笔开始读,所以对于一个没读过余华小说的我来说,读这篇文章,就显得有点太早了。也许,我应该去读一读他的小说之后再回来读这篇文章,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
随笔里的作者,我总觉得更真实,更真诚一些。所以,欲读其文,先知其人。
《川端康成和卡夫卡的遗产》
前面那篇《我的写作经历》里,余华写过川端康成和卡夫卡。这里专辟一章来写,想来,只要读过这本书,可能,川端康成和卡夫卡都成了绕不过去的两个名字。我在想,余华其实是幸运的,因为他找到了他的川端康成和卡夫卡,我至今,没有找到能给我这种意义的人。
可能,我喜欢的作家,喜欢过的作家以及将会喜欢的作家都会很多,但是能起来如他这般影响的作家,目前来说,我还没找到。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余华是无比幸运的一个人。
《文学中的现实》
这是这本书的最后一篇,也竟然是我全书唯一一篇没有任何批注的一篇。我现在在思考另一个问题,下一本书,我要读余华的哪一本书。
2023-02-24 22:48:12;农历二月初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