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古希腊的余音

作为西方文明的源头，古希腊具有独特的地位。恰如雪莱所言：“我们都是希腊人：我们的法律、文学、宗教、艺术，都源于希腊。”今天我们仰望星空，看到满天繁星，难免想到希腊神话。当我们研习法律、哲学的社会科学，势必要溯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当我们探讨医学、物理、数学等自然科学，也必然谈到毕达哥拉斯、阿基米德等人。哪怕我们关注国际局势，也会听到“修昔底德陷阱”的说法。千年以往，古希腊的余音依然绕梁不息。

什么是古希腊？欧洲古典文学学者詹姆斯·伦肖的《探寻希腊人》可谓一本深入浅出的入门书。

本书首先以占全书1/5篇幅的一章介绍了古希腊世界的历史。这部分虽然简略，但脉络清晰，叙事精当，基本勾勒出了古希腊文明的发展历程。

历史学家通常将古希腊历史划分为青铜时代、早期铁器时代、古风时代、古典时代以及希腊化时代。本书就参照这一分期讲述了自公元前1600年至前146年罗马征服希腊期间的历史，重点讲述了古风时代和古典时代。其中高光时刻主要集中在希波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和亚历山大大帝的远征。其中希波战争阻断了波斯帝国向西扩张的步伐，维护了希腊诸城邦的独立，这不仅在未来几个世纪中定义了希腊人的自我认同，也为希腊文明的发展赢得了空间，对西方文明发展可谓至关重要。伯罗奔尼撒战争见证了希腊世界两大集团的纷争，也成为今天西方国际政治研究的重要思想资源。亚历山大东征不仅使他本人建立了彪炳千秋的功业，也将希腊文明输出给了地中海世界之外的人民，此后的3个世纪中，希腊文化主宰了地中海东部、埃及和近东。

即便被罗马征服后，希腊文化依然深刻影响了罗马人，许多罗马高层是希腊文化的崇拜者。以贺拉斯的名言来说，“被征服的希腊征服了它的野蛮征服者”。在罗马帝国东部，希腊语依然是官方语言。西罗马帝国灭亡后，使用希腊语的东罗马帝国幸存下来，直至1453年。

之后各章类似专题史，对古希腊文明的重要方面进行了探讨。其中首先以三章对泛希腊世界的宗教、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和思想进行探讨，这些都是希腊文明的重要特征。古希腊人信仰多神教，诸多神灵分别主宰了生活各领域，并以拟人化的形象出现，由此诞生的希腊神话至今流传不衰。与之相联系，古代奥林匹克运动会也是宗教节日活动的一部分，其最高潮是对宙斯的崇拜和庆祝，宗教而非运动才是其核心，因此它才被称为“神圣比赛”。但到公元前6世纪初，一批“哲学家”质疑传统的神明信仰，开始试图以理性探究世界，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以雅典为中心的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人，书中对当时古希腊世界的主要哲学流派作了简要介绍。

本书继而转入对古希腊两强——雅典和斯巴达的叙述。书中分3章，首先从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三方面介绍了雅典。

在社会社会部分，书中重点关注3个特定群体——男性公民、女性公民和奴隶。其中男性公民具有完全的公民权，可以参与各种政治和社会活动，是公共生活的主体。女性从法律上讲，是丈夫的所有物，必须听从他的命令，她被束缚在家庭中，料理日常家务，无权参与公共生活。同时，无法忽视的是作为古希腊生活中重要组成部分的奴隶制，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奴隶制是合理的，他们是隐没在雅典生活背后，但又不可或缺的人。通过对这三种类型主体的描述，基本可以明了雅典公私及暗处的社会全貌。

在政治生活部分，书中重点讲述了雅典的民主，虽然期间发生过中断，但总的来说，民主制度在雅典成为主流。尽管不同于今日，当时只有不到1/5的成年人能参与民主制度，但这仍然是了不起的政治实验。书中讲述了雅典民主的历程以及其中波折，并介绍了时人对这种制度的批评。可以说，要理解今日西方的政治制度，绕不开雅典的民主。

在文化生活部分，书中介绍了雅典戏剧和节日庆典，这也是雅典留给后世的重要文化遗产。古希腊的悲喜剧影响深远，其中一些如《安提戈涅》的主题至今仍被人们分析探讨。书中指出：“可以说，欧洲戏剧于这个时期在雅典诞生了。如果没有雅典戏剧，就不可能有我们今天所熟悉的莎士比亚、莫里哀和歌德。”并且，雅典的戏剧很多也与其社会生活和政治主题密切相关，如阿里斯托芬的很多喜剧是政治性的，关注的是政治生活。

最后，书中以专章介绍了斯巴达这一特别的军事城邦，由于考古和文献证据有限，对斯巴达的了解相对不足。大体来说，斯巴达不同于雅典，是个寡头制政府，其社会体系有赖于大规模奴役和残害周围城镇的人口，而其主体民族即所谓斯巴达人专注于从军战斗，并缔造了一支善战的军队。传统上，斯巴达被视为坚忍尚武的象征，中国近代以来也颇有人推崇斯巴达精神，在其中寄托了救国的希望。但由于晚近以来，德国纳粹政权对斯巴达的推崇和模仿，以及人们注意到其对奴隶的奴役和压迫，使得对斯巴达的评价也蒙上了阴影。实际上，德国作家海因里希·伯尔在其作品《流浪人，你若到斯巴》中就借用斯巴达人的名言，描写了二战后期德国人经历的残酷战争，颇具讽刺意味。

作为一本普及读物，本书较为全面，同时也不乏深度，深入浅出地介绍了对古希腊研究的最新进展。如书中介绍了对是否存在所谓“重装步兵变革”的两种不同观点，其一认为公元前7世纪上半叶重装步兵的出现导致了重大的政治后果，以为一个新的武装中场阶级出现，使中产阶级获得了更大影响力；另一派认为不存在这种影响，并以马其顿为例，指出腓力二世对作战方阵作了重大改动，但对马其顿政治并无影响。书中在介绍古希腊文明时，也常与当代社会相比较，引人遐想。如在介绍奴隶制时，就指出今天世界各地仍有种种类似奴隶制的做法，如血汗工厂，进而说“如果认为奴隶制只属于不文明的过去，那无疑是狭隘的。”

今天我们重读古希腊人，不仅是对远古文明的追寻。古希腊的思想文化可谓西方文明的源头，对理解西方思想乃至今天的国际政治来说，都可谓是一把钥匙。而本书可谓是一本通俗易懂的古希腊文化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