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野丫头”到“女性主义理论第一人”，上野千鹤子经历了哪些？
这篇书评可能有关键情节透露
2019年，上野千鹤子在东京大学开学典礼上温柔沉稳而又有力的致辞，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也因为这份演讲，让中国读者开始认识上野千鹤子，读她的《厌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到《始于极限》，各种上野千鹤子书籍的出版，成为国内女性主义的启蒙书，在中国掀起了一股“上野热”，以至于2022年被称为“上野千鹤子年”
今年开年，一段和上野千鹤子对谈视频引爆互联网，不少网友围绕“女性主义者是否要结婚”展开了争论。随后，一则#上野千鹤子承认秘密结婚#的消息登上热搜，这无异于是在互联网世界投下一颗炸弹，全网哗然。
从“上野千鹤子关于女性主义的书籍”到“上野千鹤子”的有关热搜，让我们关注的内容开始从上野千鹤子的女性主义话题，逐渐转变为上野千鹤子本人。我们迫切想要知道，上野千鹤子是如何成为上野千鹤子的？
浦睿文化2023年新书《女性主义40年》，为您完整呈现上野千鹤子走过的40年女性主义心路历程。如果你想要了解上野千鹤子本人，这本书不可不读！
一 / 从“野丫头”到“女性主义理论第一人”
从20多岁接受女性解放与女性主义的洗礼以来，上野千鹤子自身的20岁到60岁的40年与日本女性主义的40年，是交叠在一起的。
● “我之所以成为女性主义者”
1948年，上野千鹤子出生于日本富山县中新川郡上市町一个富裕家庭。1967年，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上野千鹤子考入京都大学。此时，正值20世纪60年代学生运动最为激烈的时期。参与“学园斗争”的上野千鹤子经历了“像男人一样的女人”的性别歧视，这让她决定了此后一生的努力方向——成为一名女性主义者。后来在京都大学大学院学习期间，经朋友介绍，上野千鹤子遇到了“日本女性研究会”，她说：
“当我意识到我可以成为研究对象时，我第一次想主动做点什么。”
1970年，一场在新宿举行的只有女性参加的游行活动被视为日本女性解放运动的开端，追求“女性作为女性自身的解放”的日本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孕育而出。受到日本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影响的上野千鹤子，1978年第一次参加关西地区的日本女性学研究会。
随着日本女性主义运动的发展，女性们对“女性主义理论”的渴望日益迫切，“女性学”应运而生。1979年，上野千鹤子担任日本女性研究会会刊《女性之声》的第一任主编。随后，又担任了日本第一本以“女性学”冠名的研究期刊《女性学年刊》的初代主编，这是一本属于“女性学”自己的刊物。
● 赋予燃烧的岩浆以形状
1982年至1984年，在平安女子学院短期大学做副教授的上野千鹤子来到美国。在那里，她接触到了美国女性运动和女性学。带着惊讶和对女性生殖权利的思考，此时还默默无闻的上野千鹤子写下了《围绕性别差异的无谓之争》《生与不生是女性的权利》《女性主义种种》等多篇发言并发表在日本媒体上。
上野千鹤子结束访问回国后不久，深感“日本女性正处于一种‘进也地狱，退也地狱’的两难境地中”。于是上野千鹤子就“陈美龄带孩子去工作场合”事件向《朝日新闻》论坛投稿，主动代理陈美龄参与论战。发出“女性们，不要再当‘阿信’了！”的号召。
“陈美龄论战的关键词是“添麻烦”，即带孩子去上班是给社会、企业添麻烦，是对自己的纵容，而纵容陈美龄这么做的社会也是不对的。可是，“带孩子上班会给公司添麻烦”一旦变成社会共识，那就不妙了。要让我说，带孩子上班的女性不是自我纵容，反而是那些把所有的育儿责任完全推给女性的男人才是对自己最大的纵容。”
“女性们，不要再当“阿信”了！陈美龄带孩子去上班，即使引发了问题，也比不带好得多。因为只要不发生问题，我们的社会体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美龄论战”的意义在于，上野千鹤子将女性之间关于“边育儿边工作”一事的热烈讨论和影响的扩大。上野千鹤子的发言让“陈美龄论战”从演艺界话题转变成为受众范围更广、意义更为深远的社会性话题。
此后，上野千鹤子在媒体上的发言开始逐渐受到关注，并引来各方的批判声。对于不正当的批评，上野千鹤子一一进行反驳，几乎参与了当时所有相关的争论。其中文坛资深人士曾野绫子的批判，让上野感到“女性抨击女性的时代开始了”。也是在这一时期，上野千鹤子被媒体贴上了“争强好胜”的标签。但上野千鹤子认为：
“女性主义并不畏惧争论，世界各地的女性主义都是在各种争论与对立中成长起来的，我们应该引以为傲。”
上野千鹤子这些被认作日本媒体认为是“野丫头”的轻佻言行，在日本女性主义运动浪潮中悄悄地渗透扩张，逐渐获得了日本女性们的共鸣。20世纪80年代，尚在成长期的日本女性主义和由此诞生的女性学在被抵制与不理解中发展起来。
● 走向性别平等的顺风时代
国际形势的变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和日本泡沫经济的崩溃，让“男女共同参与”成为90年代日本的基本国策。女性主义奇怪的顺风时代开始了。
从1991年开始，日本陆续颁布了一系列法案，给予了日本妇女和男子同等的参与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的机会。男女关系在上野千鹤子的眼前发生着变化，而且变化速度之快、规模之大远超过了她想象。
1993年，上野千鹤子受邀成为东京大学的教员，这是她第一次以女性学、社会性别研究者的身份登上讲台。也因此开始有人评价上野的就任是“上野保守化的开始”“上野也开始失去光彩了”。所幸，上野千鹤子并没有受到这些舆论的影响，依旧积极活跃在女性主义的第一线。
1994年，由上野千鹤子、井上辉子、江原由美子、天野正子4人共同编纂的《日本女性主义》，在日本岩波书店出版发行。同年，国际交流基金在日本举办日欧女性交流活动，上野千鹤子作为接待方参会，与欧洲的学者、研究者、民间活动家，就“女性、环境、和平”三个主题进行交流。关注“女性与环境”“战争对女性实施的暴力”“女性无薪酬劳动与世界体系”“父权制的暴力”等话题。1995年上野千鹤子赴北京参加联合国妇女大会，这也是世界妇女历史上一次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大会。
基于多次发生、旷日持久的校园性骚扰事件，1997年上野千鹤子根据东京大学职院工会妇女部在1995年6月联合举办的“校园性别歧视思考”专题研究会的报道，编纂出版了《校园性别歧视情况——停止学术骚扰》的著作。在女性研究者实情调查的基础上，面对1999年4月正式实施的法案的压力，日本全国的国公私立大学启动了防范性骚扰的措施。
“由于‘经历再定义’的效果，女性降低了容忍限度。‘以往没有出问题的言行’并不是“没有问题”，仅仅是‘没有人把它当作问题’而已。性骚扰的增加，说到底是性骚扰被视为问题来对待的数量增加了。女性已经不再默默忍受——在性骚扰问题的背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女性的变化。”
女性主义顺风期好景不长。泡沫经济期间增加的女性用工机会，随着经济萧条的到来土崩瓦解，女性的境遇一路恶化。上野千鹤子指责《男女雇佣机会均等法》是不顾女性的反对，强行通过的只对用人单位有利的法律。女性被错误的宣传灌输了“要像男人一样”的错误的女性主义形象。
“女性既不需要‘像男人’，也不需要抛弃‘女人’，当然也没有必要拘泥于‘女人味’或以此为‘卖点’。女性主义究竟是什么？‘我是女人，我做主’‘我是怎样的女人，不容他人决定’……女性主义就是社会少数群体对自我定义权的主张。”
“长久以来，女性动不动就被威胁说‘你那样不像个女人’‘做那种事情会嫁不出去’，但是，女性主义者想说的是，无论我是丑是美，无论我会不会被男人选择，无论我有没有乳房或子宫，‘我就是我！我就是女人！这由我自己决定，不容他人侵犯’。”
● 逆风突起的时代
21世纪00年代，日本女性主义不断被反对派抨击打压，社会上出现逆袭现象，民间保守势力兴起，逆袭势力在日本全国各地有组织地展开活动，日本各地对男女共同参与政策的抵制愈演愈烈。
2006年1月10日东京都政府以上野千鹤子“有可能”使用“性别自由”用语并涉及相关概念为由，取消了上野千鹤子的讲座。上野千鹤子向相关部门递交了公开质问信，要求明确告知取消演讲的具体过程。“东京都事件”让上野千鹤子成为漩涡中心的人物。事态扩大后，“为了不让上野女士被孤立”上野千鹤子的支持者们起草抗议信，并不断有赞同者加入，签署抗议签名。
通过这件事情，让上野千鹤子明白在逆袭势力的步步紧逼下，女性主义者的成功并非坚如磐石，也让她抓住了反击逆袭势力行动的机会。3月25日上野千鹤子等人召开“关于社会性别概念”的专题研讨会，日本全国近300人参与。会议内容被集结成册，出版了《克服“社会性别”危机——对逆袭的彻底讨论！》。日本报刊媒体也对该事件做了追踪报道。
类似的事件在日本的其他地方也有发生。3月千叶县议会否决了设置县女性中心的条例案，导致同县内的 3 处女性中心停止运营。4月爆出福井县书籍下架事件……上野千鹤子和女性主义者们不断奔走，提起诉讼，召开集会，对当地政府的一系列行为进行抗议。同一时间，其他民间团体也纷纷行动起来，声援上野千鹤子等人的行动。
2008年1月16日，原本定于1月20日举办的一场以家庭暴力为主题的男女共同参与事业讲座被取消。上野千鹤子以“本应负责保护受害者不受暴力伤害的地方，政府不应屈服于少数暴力”为主题起草了抗议信，还在网上发起了签名运动，为该事件给予支援。并且为了避免类似情况的出现，2月12日上野千鹤子等人在参议院议员会馆举行了以“要求地方政府贯彻防止家庭暴力法修正案”为题的院内集会。
2008年7月至八月，堺市市立图书馆抵制BL书籍事件，上野千鹤子作为原告团代表及监查请求的代理人对记者说出了如下评论：
“无论理由如何，在公共图书馆对书籍抵制或审查是不可容忍的。信息公开与言论自由是民主主义的根本。即使有反对意见也应当保证公开发表的自由，这才称得上‘言论自由’。”
社会性别在日本各地不断受到逆袭势力的攻击。持续的打压让上野千鹤子等女性主义者感觉被逼到角落，无路可退。面对这种情况，上野千鹤子清晰理智地认识到：
“通过斗争得来的要靠斗争维护到底”
“未来并不永远是光明的”
“我们应当尽到当下应尽的责任”
“我们无暇绝望”
“上野千鹤子思考回归原点，重建女性运动的根据地。”
抱着这种想法，上野千鹤子于 2009 年开设了女性综合信息网站——女性运动联络网，简称 WAN（Women’s Action Network）并注册为非营利组织法人机构。这个网站是“世界上的首次尝试”。
“我们需要的社会，是任何人在任何年龄都可以重新来过的社会；是可以自由选择劳动方式且不受区别对待的社会；是女性能够自由选择育儿或照顾老人，不受强制、不孤立无援、不因这种选择而蒙受损失的社会；是女性不会受到男性暴力或性骚扰的社会；是女性即使孤身一人也能安心生育孩子的社会。”
就是这样，在日本女性主义40年间，上野千鹤子深受女性解放与女性主义思想及实践的影响，然后像风险企业的创业者一般，在没有任何先例的领域里，成为女性学这门新兴学科的创始人。在被误解与偏见的苦恼中，逐渐巩固了女性学的地位。而上野千鹤子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在大学从事女性学、社会性别研究学教育的专家。
她就像永不停歇的斗士，一直在女性主义运动第一线。而我们也得以从她40年的经历中，一窥其是如何从上野千鹤子成为“上野千鹤子”的。
二 / 女性主义是一场接力
上野千鹤子说，她的40年是与日本女性主义的40年交叠在一起的。在这40年中，女性直面的问题在改变，周遭的环境在改变，但女性主义是不同年龄的女性，站在各种立场上创造出来的一股汹涌的不可阻挡的历史巨浪。上野千鹤子为女性发声的初心始终未变。她不断追逐着女性前辈的背影一路斗争、奔跑至今。
或许未来的女性主义还会怀着忐忑与兴奋的心情不断成长。投身于不断激荡变化的波涛中，被巨浪裹挟，又在其中掀起新的波浪。但总归是令人又忐忑又雀跃的，不是吗？
正如上野千鹤子40年一路飞奔而来，将女性主义与女性学的历史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传达到我们的心里，让女性主义不需要从零开始。上野千鹤子真诚希望读者能够接过她手中的接力棒，继续一路奔跑而去。
“任何自由与权利都不是由谁赐予的，我们只能通过不断斗争来获得。只有不断斗争，你们才会日益清晰地看到前辈女性们永无休止的脚印。”
编辑：阿七
图片来源：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