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可能教育
你能想象一个没有学校的社会吗?一直以来我们都习惯于在学校接受教育,然而教育的可能性真的只有这么一种吗?初读伊里奇的《非学校化社会》是在上学期间,如今再读依旧震撼。
伊里奇在书中对现代学校制度的种种弊端进行了猛烈抨击,号召人们以“学习网络”取代学校,建立一个“非学校社会”,而只有在这样一个“非学校社会”中,人们才能平等、自由、自律、自助、快乐的交流。
伊里奇的观点看似离经叛道,却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更广阔的教育图景。
1、反对什么?
伊里奇并不是反对所有的学校,对于他所反对的学校,他做了如下界定——“与教师有关的、要求特定年龄阶段的人全日制地学习必修课程的过程。”
尽管伊里奇反对学校,但是他并不反对教育。相反,伊里奇十分重视教育,他认为学校把学校教育和教育混为一谈,进而对教育进行了垄断,正是因为学校的存在才产生了学校教育的需求,而一旦人们学会了需要学校,往往就会产生这样的惯性思维——不假思索地认为,教育上出现了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改善学校的管理、增加针对学校的投资来解决,人们对于学校的依赖,挫伤了人们自主地进行学习的勇气,这背离了教育的本质。
2、为什么反对?
伊里奇在第四章中,提出了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互惠性制度与操纵性制度。
在伊里奇看来,操纵性制度促成了一种消费性的生活,在这种生活中,生产者不断生产着各种需要,而消费者则依赖于生产者,对于其提供的商品和服务的需求日益强烈,用伊里奇的话说,操纵性制度造成人们“对于制度性安排的依赖”。
而学校在伊里奇看来,是一种典型的操纵性制度,表现在以下方面:
1、学校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假设之上,即学是教的结果。伊里奇认为:“大多数学习都是随意性的,即便是目的性最强的学习大多也并非是有计划教学的结果。”“大多数人都是在学校之外获得他们的大部分知识的。”混淆了学与教之间的关系,往往造成学习者对教学者的依赖,剥夺学习者的主动权和责任感。
2、学校混同了证书与能力。学校不仅垄断了教育途径,也垄断了社会角色的分配——履历,而不是实际的能力,成为了分配社会地位的依据,重要的是教师教了什么,而不是学生实际上学到了什么。学生只有完全按照符合社会要求的内容和方式进行学习才能获得认可,而忽视了学生的个人特质和主观能动性。
3、恶果:想象力的规训
学校作为一种新的世界性宗教,把教育变成了仪式和神话:
制度化价值的神话。学校巩固了人们对于制度的需求,同时否定了其他形式的教育的合法性,人们逐渐学会依赖各种机构,而非科班性的活动价值被质疑,教育的多元性被打消。
测量价值的神话。学校强化了量化的重要性,对学校来说可测量的才是重要的,而不可测量的东西是次要的、不安全可靠的。而人们一旦接受了价值可被生产并被测量这一观念,就会倾向于认可更多的等级划分,并很快用外界设定的标准来衡量自身。
套装价值神话。在学校中,课程成为一种消费品被生产出来成套销售,而教师和学生则分别承担了销售者和消费者的角色。由于社会所能提供的职业有限,在面对海量的求职者时,社会只有不断提高对职业的技术的要求,相应的,就业所需要的成绩与文凭要求也就不断提高。学生也只能选择不断的学习、进步获得被认可的文凭,他们被束缚于学校之中,失去了选择的自由。
同时,学校的隐性课程排斥了非学校价值。隐性课程通过学校的制度和机构潜在地传递着某种价值,对学生进行教育,让学生接受并认可了某种意识形态。而这种隐性的规训限制了人们的想象力,剥夺了选择的多样性。
4、出路在哪里?
伊里奇在猛烈批判学校教育的同时,还提出了自己对于新的教育制度的设想——建立“学习网络”。
伊里奇为他的“学习网络”提出了三个宗旨:第一,向所有希望学习的人提供了其一生中任何时候皆可利用的资源;第二,使所有希望与他人分享自己知识的人都能找到想从他们那里学到这些知识的人;第三,向所有希望向公众提出问题的人提供相应的机会。
在此基础上,伊里奇提出了网络学习的四种途径。
1、教育用品参考服务。教育用品不仅包括各种教具、图书馆、博物馆等,还包括工厂、机关或农场等场所,让学生可以利用全社会的教育资源。
2、技能交换。为愿意把自己的一技之长传授给别人的人和希望学到特定技能的人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能够彼此交流。
3、伙伴选配。一种沟通网络,通过这个网络,人们能够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期待找到相应的学习伙伴。
4、专职教育工作者。专职教育工作者包括三种职能:第一,建立与管理教育交换活动或网络。第二,指导学生与家长使用这些网络。第三,在学习者学习过程中进行引导。这些专职教育工作者并不试图控制别人,而仅仅在上述几方面展现自己的才能,这和传统的教师有着本质的区别。
5、启示
伊里奇对于学校制度猛烈而彻底的批判,不仅让我反思了我们的教育,也让我反思了我们的生活。一直以来,我们在探讨教育的问题与改革方向时,总是局限于学校内部,总是在思考怎样让学校变得更好。然而,伊里奇给了我们当头一棒,他击碎了学校神话,让我们更加深刻的意识到学校教育的弊端,他对于学校猛烈的抨击虽然一度被认为是极端的、荒诞的,但是细细想来,他在这本《非学校化社会》中提到的问题普遍存在。
正如他说的,学校让我们接受了社会为我们设定好的一切,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们已经被规训,想不到别的出路,学校是我们能想象的唯一可能教育。学校的价值、合法性是早已预设好的,通过学校获得教育变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无论如何批判学校,我们对于教育的改革还是会限制在学校体制内。其实,一件事“应该做”从来不能作为这件事情本身价值的解释,我们却似乎很少真正的考察学校的本质价值,而只是被动的接受了已有的设定。教育应当成为一种可选择的项目,而不是一个无可选择的事实,在这里,伊里奇为我们描绘了一幅非学校化的教育图景,废除学校,建立学习网络,究竟是一个片面而极端的乌托邦,还是一个可能实现的关于未来的展望,尚待进一步考量,但至少,伊里奇为我们展现了教育的多种可能性。而跳出现有制度的桎梏,破除对于现有制度的迷信,对我们的教育和生活有一个全新的审视视角,是非常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