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尸体 不代表看惯生死
作为一名在刑事法庭工作的人,我对法医报告不但不陌生,相反还是相当熟悉。因为我作为法官助理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在卷宗中把法医报告的关键部分提取出来,确认它和检方带过来的其他证据能够互相印证,再将其呈给法官。
不过,既然已经是到了公诉阶段的案子,那呈现给我面前的法医报告已自然已经是清晰明了,配合其他已知证据一眼就能看到谁是真凶了。
所以我一直挺好奇,在现实生活中法医的报告究竟能给案件的侦破带来多大帮助呢?
在这份好奇心的指引下,让我读过了很多法医类的影视文学作品,虽然这其中不乏非精彩的故事。但老实说以我的工作经验来看,有点儿缺乏真实感——根据我阅读过的大量卷宗,但凡凶手不是一时冲动,犯下罪行后立即自首的,警方起码也要侦破个一年半载,目前我们审理的某些案件中,还有十几年前我在学生时代听到的离奇杀人事件呢!
于是当我看到《我的骨头会唠嗑》时,只是简单的翻了几眼就立即被吸引了,虽然它作为一本讲凶案的书没有跌宕起伏的烧脑情节、没有最后一步突如其来的神转折,但是读起来却任何探案小说都让人感到惊心动魄:
书里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作者一边用看似专业又冷静的方式讲述解剖的流程细节,详细程度堪比文字教程,又一边在脑海中复原出凶案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读者们更直观的感受到被害人在人生最后阶段究竟经历了什么。
书里一共出现了24个案子,可以说每一个案子都会让人从完全不一样的角度震惊于人性竟然可以恶到怎样的程度。有时杀人仅仅是因为日常琐事引发的一时冲动、有时仅仅是源于一点儿嫉妒心、甚至有人被杀仅仅是因为她像是凶手在乎的某个人……
说起书中的这些案子,最戳中我的莫过于第一个故事《沉案》了,这是一个用了很久找到真凶的无头女尸案,巧的是我自己在刑庭工作时,印象最深刻的也是一起花了很多年才破的无头女尸案,同样是因情感纠葛引发的杀人,同样是男方想彻底摆脱受害人想来个一了百了。
当然,除此之外这两件案子的细节完全不一样,不过最戳中我的是在他的工作最后,死者的家属找到作者的同事,询问让凶手赔钱的问题。
而我在参与审理那起案件中,被害人家属作为附带民事的原告没见到他们表现拿的哪怕有一点儿悲伤。反倒是凶手的女儿来参加庭审,第一眼看到她爸就哭的差点晕厥过去。被害人的家属见状对法官说:“他闺女这还挺心疼爹啊,我们的诉求很简单,看他们(凶手一家)能拿出多少钱来?给我XX万,我们就不要求死刑,甚至出谅解书也是可以的。”
被告的律师见状当即表示:“这个数目已经明显超过同类案件的调解金额了,但并不是不能接受,我想检方跟法庭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如果调解成功,给我们一个无期的量刑考虑?”
当我看到作者写下“我只是看惯了尸体,并不是看惯生死”这句话,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天挺深的细节。
不过作者可以一声叹息,让自己的这个案子画上一个句号,而我却还要跟着法官一起反复联系被害人家属,告诉他们:“被告家属说了,这个数不是不可以商量,但他们家里实在凑不出来,让你们多少让一点儿!”
这么一对比,作者的工作果然是要比我幸福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