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定义“男性气质”

1：从男公关看女权运动的影响

在男公关行业中，女性对男公关的女性凝视与社会传统上的男性凝视非常相似，这不禁让人思考是否就如文中所说，钱就是“男性气质”。换句话说，有钱的女性可以大搞女性凝视，如今在实践中被定义的“男性气质”的特性也可以被重定义为“女性气质”。如果金钱至上的社会依旧持续，阶级平等还不能实现，女性反抗男性凝视一个有效的办法大概就是下择了吧，可以酣畅发挥自己的优势来改造男性，满足自己的需求。毕竟上择是一个被凝视的过程，并不适合所有的人。

張慧敏〈從深圳男妓現象反思女權〉。作者指出：男性性工作者的不幸處境「動搖了我所有對女權的堅持和對女性的信仰」，進而提出反思：「女權是勝利了還是失敗了？」。男性性工作者的女客人不都是女性主義者，有些未受到女性主義影響。一味按照性别进行宣传叙事，反而会南辕北辙。女权运动以及其他的平权运动需要思考，自己的目标是为了反对另一个性别、还是为了提倡平权主义。如果只是为了反对目前制度下得利的群体，但同时不提倡平权等核心精神；这就好比是反战败而不反战、或者只恨自己不是既得利益者罢了。

本书阐明了刚性/支配气质的令人不适之处，其实只要场景不同，语言的符号也会被改变。希望未来可以真正达成均衡的平等，为此可以共同一起创建新的气质实践方式和符号交流方式。

2：传统的男性气质不一定是阳刚

李修建曾針對魏晉時代主流的男性氣質加以論述。他認為，魏晉士人身處亂世，社會混濁不堪，在某種程度上使其氣質偏向陰柔的一面。老莊的隱逸思想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並衍生出魏晉玄學，而魏晉玄學又使得魏晉人士格外關注個體自我，特別是身體形象。那個時代崇尚「清」的審美觀，推崇「膚清」、「神清」，表徵為瘦、白。士人的榜樣作用，最終促成了中國社會乃至文化中的「柔」的男性气质。中國文化下頌揚的兩性和諧模式，也不只是英雄美人，而是才子佳人。貌似美女的男子如宋玉、潘安，也是被文化所欣賞的。

3：男性气质的分类

康奈爾將男性氣質分為四種類型，作者認為這仍然具有非常強的結構主義特點。本研究提出任何男性氣質的實踐都是一種變化中的趨勢，而不是靜止的類型。作者提出男性氣質的支配／從屬趨勢與剛性／柔性趨勢兩個不同的判斷維度，支配／從屬較看重關係，而剛性／柔性則看重的是個性，二者是兩個交叉而不相重合的軸。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這些只是一種對男性氣質實踐的趨勢的描述，而絕不是分類。沒有辦法給每一個不同點上的男性氣質實踐進行命名，而且男性氣質的實踐過程是在這空間中的移動過程。所以本研究只是在談某一種男性氣質實踐在十字軸上移動的趨勢，而不是靜止的位置。另外需要強調的是，個性軸上顯示的男性氣質實踐，和關係軸上的一樣，均不是個人便可以決定的，而是處於整個社會體制中的一種社會實踐，是在康奈爾所講的三重關係中建構的，即權力關係、經濟關係、情感關係。本研究同時考察，不同情境中存在的私人間的三重關係，可能（並不必然）是與社會性別秩序中的三重關係不一致的。

4：性產業從業的男性气质

（「顧客是上帝」+柔性／從屬趨勢）

1号：叙述者在與女客人的關係中，總體上實踐著從屬／柔性趨勢的男性氣質。在安全套使用的問題上，我們看到的是協商，或者找喜欢口的代替。但最終是服從客人的意願。在為客人口的問題上，叙述者會堅持自己的主意，但是，他也說，如果是「有感情」的客人，他也會為客人口。

2号：在戴安全套的問題上，叙述者說：「客人要求不戴，就得不戴。」在性產業從業情境中，柔性／從屬趨勢的男性氣質實踐建構出來了。

3号：不適應夜場中的「顧客是上帝」的符號，使得從屬趨勢的男性氣質實踐存在障礙。他说：「夜場裏很多人變態，有虐待的習慣，自己帶SM皮鞭等，還拿菸頭或杯子燙人。而網上找來的，沒有這樣的女人。」

4号：自己的能動性，“只是做個樣子，不用嘴，用鼻子在那裏蹭來蹭去的。女人年紀大了，反應弱了，不會知道你是在用鼻子蹭。”

5号：太男人化的人，在我們這裏找不到。都不是特別陽剛的那種，都有點逆來順受的意思，太男人了即使窮死也不進來。“客人主動吻，我當然不能拒絕，我只是想辦法轉移注意力，敷衍地做做而已”。

6号：客人一开始用力辱骂叙述者，让叙述者从一般的柔性／從屬转变为支配/刚性气质，诱使男公关用强。女客人後來又曾幾次找他，而兩人又均重複上演了第一次時的博弈，說明女方至少從被支配的過程中獲得了生理甚至心理的快感。這提示我們，符號對男性／女性氣質實踐的決定性真的是有限的，私人的三重關係中的優勢與劣勢及性產業從業情境中的位置，並不一定能夠決定身體以何種方式獲得快感，並不一定改寫社會性別秩序三重關係對個人行為的影響。

5：出街培训

“主要是要拋棄做這行的男人沒有自尊的觀念”

學習觀察哪些客人有找公關的需要。從看穿著打扮入手，年齡在三十歲至四十歲之間的，比較容易扣。如果是一對男女一起來了，也有他們想各自找的可能。如果是一個女的坐在那裏不斷吃東西，喝酒，眼神在尋找什麼，百分之八九十就是在找人陪她。這時就可以過去敬酒，哄她玩的開心。

以行銷經理的身分過去，問需要什麼酒，留下自己的名片。如果女人自己來的，就去陪酒、聊天，讓客人開心。讓客人開心的方法很多，一定要找她感興趣的話題聊。在聊的比較放開的時候，就開一些挑逗性的玩笑，看人家的反應，比如說：「一個人呀，今晚有沒有活動呀，要不要找找刺激呀？」

客人如果對開玩笑不太反感，就請客人跳舞。跳舞的時候，先慢慢地把手放在客人身上，如果她不反對，就先輕輕抱著跳。如果客人表示了反對，就開一個玩笑，手晃一下，掩飾下尷尬。即使被拒絕了，也不要就這樣放棄，要再做幾次。如果客人強烈反對，就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了，就再喝酒、唱歌，不能得罪她，然後找機會說接電話什麼的，儘快離開。

如果客人不反對你抱著跳，就可以再有一些輕輕的動作，不能過分。如果有意找公關的女人，就不會拒絕親暱的動作，這時就可以一點點深入。到一定程度，可以說：「這地方不好，要不要出去走走？邊走邊聊？」或者說「出去喝茶」之類的話。如果答應出去了，就成功了百分之八十了。雖然以喝茶、吃宵夜、散步等為藉口，真出去後，通常都直奔賓館開房了。

在這個過程中，事先看好、看準非常重要。否則忙活半天，人家沒有那個意思，時間和精力就全浪費了。也有費了半天勁兒，卻被誤解，以為我們是在找一夜情。

紅酒杯一杯水我們可以在5分鐘之內用舌頭舔乾，我們的舌頭可以彎曲成一條槽，再用吸力把水吸到嘴裏，並且我們的舌頭被盡可能地拉長。這些都是基本功......

我們練習了好長時間的，下面放一個杯子，每天都練習，時間長了，自然就可以了。沒有幾個人能吃得下來這個苦的，剛開始的時候舌頭伸得都沒辦法吃東西⋯⋯

這種艱苦地學習技巧的過程，同樣是學習「顧客是上帝」符號的過程。

6：符號

「有錢就有男性氣質！」

男公關並非「玩女人」。因為，當「玩」女人的時候，強調的是男性在經濟關係、權力關係、情感關係上相比於女性的優勢地位，而在性產業從業情境中，這三重關係被普遍顛倒了。

一位小姐對我談到和一位男公關的一夜情時說：「職業的就是不一樣，爽極了！」又有些得意地說：「他沒收我錢。」從這談話中可以看出，小姐也因為不需要付費和男公關發生性關係感到「占了便宜」。

幾位男公關的經歷也證明了，迪克是女人關心的東西，比如有的女客人出街前要看男公關迪克的大小，加工過的迪克也被較多的女客人喜歡。剛性／支配趨勢男性氣質的迪克此時被用來在性產業從業情境中討女人歡心，成為可以實踐剛性／從屬趨勢男性氣質的道具。能夠滿足女人對「玩」「硬漢」型男人的需求。

「男人這麼容易上，也會很爛。」「爛」，用來貶損女人時，主要指其性生活過於隨意，但男人的性生活隨意從來就不是問題，何以也被貶為「爛」呢？歸其因，是因為這性行為是「賣」給女人的，這時才稱其為「爛」。可見，向女人出賣性行為是被貶為「爛」、不再「珍貴」的關鍵。

7：男公关悲鸣实录

叙述人：有一個歲數很大的，大概60多歲，非要選我，而且讓我吃那種很強的春藥，不跟我做，她喜歡看男人吃過春藥那種難受得樣子⋯⋯是一種進口藥，藥效很強。（她）在一邊看著我難受，那藥持續了4個多小時，而且有壯陽的作用... 我的下體受了很嚴重的傷，好幾天不能勃起。有很多客人會拿很奇怪的藥給我們吃⋯⋯

叙述人：「性慾狂」「那次把我都榨乾了，她要了我4次，每次30到40分鐘。做完一次就又用手摸我，我很敏感⋯⋯最後給我了3000，比談好的多了1000。後來她再找我，我就沒有幹了。很不好受，完全是為錢而做⋯⋯」

叙述人：當他使客人滿足之後，如果客人還繼續要，他就會假裝高潮：「出來的時候要及時把套子扔掉，不能讓她們看到⋯⋯」

「你做半截，沒射，會不會不爽？會不會想繼續做？」

「不會，因為做這個不是為了自己舒服，也不想自己舒服的事。」

叙述人:「我在做愛時是沒有把她當成做愛的對象，她只是一個賺錢的機會，一個給我錢的客人。如果當成做愛的對象就會有性的快樂，而我是當成一個任務來完成的。」

叙述人：「如果客人要求，通常就要吃。有時客人也直接搞到酒裏⋯⋯」（吸毒可以给顾客带来更极致的享受）

增長增粗的手術；服用了激素，在短時間內把肌肉催起來；在前胸植入了很多粗毛，使得胸部毛髮甚濃。

8：男客/女客的区别

接男活兒「輕鬆，不費勁」。

時間短，體力付出少，做一個女人的付出，可以做四、五個男的；給男的口交也乾淨些，女人水太多；和男人做也沒有太多前戲，男人不需要前戲。

非同性戀男子出賣性服務給男性時，通常要堅持「主動」的性行為方式。

男人要外出獵豔，要一夜情，他們更沉湎於性關係，而女人更看重感情關係。所以女人購買性服務的時候，也是需要感情的。另一位學者便指出，男性性工作者同樣是女性尋求情感安慰的對象，而不僅僅是性對象。

「聊天就會有感情，不是愛，是親切感，雙方都不覺得陌生，印象會好一些。」

「要揣摩客人的性格，跟著她的性格走，她想聽什麼你就說什麼。如果性格方面實在合不到一塊兒去，談不來，女客人找你一、兩次就不會再來。」

聊天的過程並非只是「尋找知音」的過程，而同樣可能是放棄自我、討好客人的過程。

與長期包養自己的女客人，小付說：「肯定會談情說愛的。但是，嘴上說愛，真愛是不可能的。」而與只做幾次的客人，「連說愛也不會了，只會在打電話的時候說『你想不想我呀』之類逢場作戲的話。對這些，大家心裏都明白」。

感情是用來促進在性產業中從業的，而不是用來阻礙完成這份工作的。

也有戀愛情境符號最終完全取代性產業從業情境符號的例證。

9：拒绝出街的手段

柔性：

1：「拒絕出街的時候，我通常說今天身體不舒服。當然，她們知道這個是藉口，但讓她們有面子呀。」

2：「有許多辦法迴避，主要是裝醉。沒喝醉也裝醉了，倒在沙發上就睡。有時還打電話給朋友，說我醉的不行了，快來接我回去。客人看我都醉的睡著了，就沒興趣叫我出街了。」

剛柔相濟：

「有一個客人拿了五千元放在桌面上，讓我出街。我說：『我就值這五千呀，你給我五萬吧！』她不可能給五萬。」

10：与客人的冲突

顺从的解决方式

1：「比如客人聊著天，喝著酒，哪句話說的不得體了，她就立即翻臉：『你算個什麼東西，不就是一個作鴨的嗎，我拿錢就能砸死你！』公關這時也只能陪著客氣，說：『對， 您說的對， 我沒有什麼了不起， 我賺的就是這份小費⋯⋯』

2：客人打了陪酒的小子，據說人家一巴掌把鼻子打出了血⋯⋯那晚的客人都是30多歲，有一個女的當時好像很不高興，很橫的樣子。「經理給賠了禮、道了歉」；「大家都麻木了」。麻木的背後，不僅是對私人三重關係中女客人優勢地位和性產業從業情境符號的認可，也是對自己將不同的符號引進此一情境中的責任的自覺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