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时期的爱情

生活还是很公正的。我感谢此生有这样一次豁了命的爱恋，我从没这样爱过，从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让我动情，以至把我一生的两性相悦之情都在这一次燃烧光了。至今想起我们那时的恋情，仍然心动不已。

—— 吴为

这是一部对男人充满着深沉的爱和无尽的恨的女性主义小说，是女作家张洁耗时十二年时间献给母亲的书。它以格外深沉细腻的笔触讲述着女性面对男性强权的血泪故事。同时，我们更能看到男性的效益主义与女性的善良柔弱的无奈对峙以至两败俱伤。

胡秉宸，世家出身的职业革命者，他在革命的血与火中历经坎坷，艰难奋斗，或被动或自觉地展示出了无畏忘我的魄力，却在婚姻、情感方面或有意或无意地扮演了人性扭曲的可悲角色。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破鞋”吴为眼里，却是男人中的杰出者。他的经历和学士，以及雅俗兼备的品位和情调，使之具有了成熟男性的特有魅力。这一切终于使吴为冲破重重阻力，对这个有妇之夫，且是“模范丈夫”的胡秉宸呐喊出了那个“爱”。然而，这种在幻觉下萌生出的，被视为思想文化解放的“反叛之爱”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出悲剧。

他们的这种具有反传统色彩的爱情婚恋始终是和政治风浪包裹在一起的。“吴为哪里是嫁给了胡秉宸？她是嫁给了胡秉宸那个城堡”。吴为在与胡秉宸近三十年的纠葛中，始终面对一种被摆弄的局面。胡秉宸是一个十足的政治动物，他对时局有着特殊的敏感。他在“任何情况下尽量保全自己”，包括吴为受到迫害，被人曲解时，乃至他们约会时怕被人看到，“将她猛然一推，赶快甩手走开”。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吴为是受不了胡秉宸这样委过自保、狎弄亵慢的“爱”的，她忍受不了胡秉宸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自私。说到底，胡秉宸的爱是主体式的、本我式的、管理式的爱，吴为的爱却是理想式的、自怜式的、服务式的爱。这是一场男权文化笼罩下的爱情和政治思维制约下的婚恋。

吴为终而由爱生恨，然而这恨又显得那么虚浮，显得那么不真切。因为她发现自己明明还是无法忘记，无法抛弃，还是那么的不舍。当重逢往日情人时，她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感，装作冷漠，假意寒暄，却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她仍听见内心“怦”的一声，眼角还是不争气地湿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她嘴里说了多少恨，可她心里蕴积了多少爱啊！她为这种爱而愤怒、羞愧。

吴为终究精神失常，撒手人寰了。

胡秉宸似乎是吴为人生悲剧的导演者，然而，他又从这场演出中获得了什么？他把政治上趋利避害的纯功利算计的游戏规则自觉不自觉地挪到了婚恋领域。貌似他左右逢源、处处得手，实则毫无所获、一败涂地。他在葬送了吴为等女性的幸福时，也同时葬送了自己的幸福。胡秉宸同样是个悲剧人物。

女人常常感性得疯狂，因疯狂而可怕；男人时时理性得残酷，因残酷而可恨。人生能经得起几回折腾？无论可怕或可恨，终究会落得个可怜的结局。

历史风云、政治体制下的，红尘中的男欢女爱，怎一个爱或恨字说得清。

是为《无字》。



参考：
1.恨比爱更长久——致张洁 徐坤 《中华读书报》1999-03-31
2.张洁，从爱中解放——细读《无字》 荣维毅 《中国妇女报•读书时代》 2000-10-8
3.于《无字》中听惊雷 丁临一 《中华读书报》 2002-03-27
4.命运沉重的吹拂——评张洁的长篇小说《无字》 秦晋 《当代作家评论》200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