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不幸画作幸
大大前晚看完了李铸晋的《鹊华秋色-赵孟頫的生平与画艺》。
这是李铸晋的论文集,围绕赵孟頫的生平及交游,重点讨论了赵孟頫的画艺,把赵孟頫的画在艺术史的地位抬到了很高的地位,甚至不逊色于赵孟頫的字在艺术史上的地位。正因为是论文集,多角度多细节系统剖析了《红衣天竺僧图卷》《赵氏三世人马图卷》《鹊华秋色图卷》《二羊图卷》《赵氏一门三竹图卷》。
画家首先是人,其生平际遇与其精神紧密相连,其精神与其作品又紧密相连,因此读懂其作品,必先知晓作者生平,知道其表达的情绪缘由,方能更好与其在作品中表达的情绪产生共振共鸣。虽然现在我们日常经常谈笑戏谑引用迅哥儿的那句“你也配做姓赵的”,然而人家赵孟頫是正儿八经的赵家人,起码其出生时“赵家人”还是挺牛的哪一种存在,可惜就可惜在“姓赵的”,国破家亡,作为赵宋宗室的赵孟頫,最后在敌人元廷召唤下当官,在一些人眼里,这就是对其出身对其国仇家恨的背叛,就是不忠。这对赵孟頫思想产生了重大的冲击,在着着实实的面包与虚无缥缈的仇恨之间,选择了务实的面包,这在当时的读书人眼里算是大节有亏的,在儒家传统中,德行比生死本身更加重要。
赵孟頫本人对此也是有清晰的认知,其多次在诗文中表露内心的愧疚与挣扎,例如《罪出》中写道:“在山为远志,出山为小草。古语已云然,见事若不早...谁令堕尘罔,宛转受缠绕。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以沙鸥自比,诉说现实中自己和内心中自己的矛盾。又如本来是送给朋友周密的《鹊华秋色图卷》,号称齐人的周密却从来没有机会去往北方,看一眼家乡故地的鹊山与华不注山,所以从元大都回来的赵孟頫把其在济南当官(济南路总管府事)时看见的景象画下来送给他。画卷后曹溶的一句跋“鹊华两山有灵,故使主人涉江千里,攫取此卷还其乡也”,何其添彩。因无法回乡,故国家园只能存在想象中,他人的转述中,秋色虽美,然而又不免带有淡淡的忧伤,思乡之情加上秋肃,更显惨淡。窃以为,这何尝又不是赵孟頫自己的愁绪的表达呢。
正因如此,赵孟頫在笔下倾诉那些不能明说也无法明说的情绪,所以才能突破藩篱,把更多文人画特征之一的情绪表达得更加明确和更加淋漓尽致。虽然文人画最早追索到王摩诘,但在李铸晋这里,赵孟頫的情绪表达自觉,才使得其成为艺术史上文人画流派的明确的开创者。诗词届有“诗家不幸文章幸”的说法 ,在这里,也可以说“画家不幸画作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