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一场合法化的危机
无论在个人生活还是共同体生活中,我们都是极其依赖秩序的存在。这个秩序可以是公共意识的化身,也可以是个人喜好的选择。不论秩序的结构如何,我们对于失范(或者用热力学名词—熵增)总是抱有极度的恐惧,在玛丽·道格拉斯的成名作《洁净与危险》中,她用象征的手法将洁净—秩序、污秽—失序进行了结构性的分析,“污秽是位置不当的东西。”污秽的定义暗示了两个情境,即一系列有秩序的关系和对秩序的违背。简单来说,就是肮脏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事件,有肮脏的地方就会有系统以及污秽冒犯了秩序,意味着危险和恐惧。所以,从秩序的角度来看,一个模式的维持需要把不洁和污秽排除在外,那么污秽就是“事物排序和分类的副产品”。不同社会文化有着不同的分类系统,事物是洁净或肮脏并不是事物本身性质所决定的,而是取决于其在特定社会文化分类系统中所处的位置。滑稽,本身就是一种污秽。 在柏格森眼中,由滑稽带来的笑就是一种基于非现实、非秩序的力量。换句话说,滑稽是“污秽”,滑稽代表了我们对秩序的另一种天生性的反叛,它本质上是一种解构,是对固定的观念、成见、立场、形象和权威的解构,是以反常规的、轻松愉悦的方式对“差异”或“异见”的表达。构成滑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对权威的解构、对等级的打破甚至颠倒,这种与日常极不相符的“事件”代表了对世界的突入性重构。当高贵者做出不与自己身份相匹配的行为,当动物成为了“人”,当卑贱者说出狂妄的话,滑稽感便会凸显;另一种是改变我们对日常理解的角度,让人们发现原本执着于的那套逻辑的荒诞与不合理,比如指鹿为马、皇帝新装的故事,以及各类苏联笑话为代表的政治笑话,这里代表了对于神圣事务的彻底解构。在《史记·滑稽列传》中,以东方朔为代表的臣子往往就是用滑稽的力量来巧妙地进谏,让我们看到政治当中神圣性下符合我们日常观念的东西。滑稽文化是人理解社会的一种方式,也是社会对压力的一种自我调节,是一种情绪自卫,让情绪不被外在的规则“驯服”。一个滑稽兴盛的社会,总是比一个过分严肃的社会对人更包容和友善。滑稽不过是一种人性的表达。所谓秩序,不过是人在特定环境下定义的观念产物,而“笑”是本能。幼小的孩子总会引得大人发笑,其中的滑稽奥秘即在于孩子对大人构建秩序的“无知”,这种纯真感对秩序的侵犯才是我们对秩序的原初态度,滑稽早已融入我们的基因当中。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乔治·奥威尔说,“所有笑话都是一场小小的革命。”滑稽与秩序的关系,让滑稽不可避免的成为一场合法化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