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长安三万里,诗中自有高适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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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时间《长安三万里》热映,历史人物李白和高适被大众重新关注,关于他们的故事也在不同解读者笔下有了不同版本的解析,一个比一个详尽。唐朝是个充满魅力的时代,我们熟知的古人都一身浪漫气息且极具传奇色彩,李白如此,杜甫如此,其实高适亦如此。46岁才应试中第,初入官场,可谓大器晚成。不仅如此,随后他在官场起起伏伏,但也官至刑部侍郎,后进封 渤海县侯。这时的他,已61岁高龄。不料高适隔年病逝,获加封礼部尚书,谥号忠。
过去我们总说,李白等人是因为官场失意,才能创作出那些传世千年的经典诗歌,高适似乎是个反例,他因入幕河西而被后世称为边塞诗人,作诗及诗题颇多,多为精品。而我们也知道,古人借助诗歌抒发内心真情实感,或高亢或悲伤或感慨或暗讽,读懂他们的内心世界,必然要从他们写下的诗歌开始。高适只写塞外诗吗?步入官场与驰骋战场的他,所作的诗歌与此前是否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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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整理高适诗之功劳,要数刘开扬先生。他所编著的《高适诗集编年笺注》(中华书局2018年版内容已为简体版,读者可放心阅读)以编年体方式整理高适一生所作诗歌与诗题,并加以笺注与其他历史信息,虽不能说通过此书就能将高适一生一览无余,但也让读者们从他擅长的领域中走进他的内心。值得一提的是,编年体是传统史学研究常用的基本方法,以年为序罗列人与事,方便学者了解史事之整体脉络,这种做法在现在也开始被学者尝试用在不同的史学研究领域,例如林纯洁的《马丁·路德年谱》,尝试以中国传统编年体展现西方宗教改革者马丁·路德的一生。而刘开扬整理高适之诗,早在1959年夏就开始,且曾“数易其稿”,定稿又因社会动荡而丢失大半,直至1979年才以初稿为基础重新做了修订,1980年初版面世,此版本(2018年)则是在此基础上再版。值得注意的是,此书附有《高适年谱》,按照传统计,里面高适岁数为虚岁,本文沿用此写法,下文同。
高适所作之诗,最有名的一首莫过于《燕歌行》,此诗描绘边塞战事之过程,但高适作此诗时才35岁(与46岁步入官场做比较,因而用“才”),身在中原而未出塞,此诗只是应和一位刚从塞外作战归来的客人,因为对方先写了一首《燕歌行》给高适。如果不读《高适诗集编年笺注》,或许我们都只停留在欣赏诗词的层面上,而不知此诗更多的背景信息。以为他在塞外创作。实际上,早在公元七三一年,时年28岁的高适就远赴过蓟门和卢龙塞,并做《蓟门行五首》与《塞上》等诗,年轻时期的他已对塞外之景以及唐与契丹之战真实情形了然于心,这些似乎也为高适后来以官员身份出塞做了“伏笔”,越是对边塞感同身受至极,越希望用一己之力解决问题。
高适感怀国家社会亦不是46岁以后才有的。从这本书可以看出,高适的后半生实有前半生做铺垫。高适系出名门,可惜在他出生后不久家道中落,20岁的他开始了诗歌创作,正值不知愁的年纪,却写出了伤怀的情感,以书生自谓——行路难啊,谁不知贫富悬殊,阶级分化,谁不知讨好上级就能有高升的捷径,但出身寒微的读书人,又有谁能瞧得上呢?更别说重用他们了。为了改变命运,也只能“年年空读书”了。也因于此,他才早年勤于读书,坚持应试,尽管人到46岁方才中第,至少没辜负他过往的努力。不过,踏上官场路的他,到底还是因为投靠哥舒翰而“一路开挂”,步步高升。据刘开扬言,高适是唐代诗人中算最显达的。
有说高适因为边塞之战有功而封侯,但在《高适年谱》中,是这么记载的:
吐蕃陷陇右,适(高适)率兵临吐蕃南境,欲牵其力,无功,寻亡松维二州及云山城。
广德二年(公元七六四年),正月,召适(高适)还长安。……适还京后为刑部侍郎。转左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进封渤海县侯,食邑七百户。
永泰元年(公元七六五年),正月,高适病逝,赠礼部尚书,谥曰忠。
另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归长安后的高适,已无新的作品。
晚年高适似有所改变,但碍于有限的信息,难以下定论。他所处的时代已是走向衰败的唐朝,皇帝不断变换,战事四起,混乱又荒诞,多愁善感又体恤民间疾苦的高适晚年到底作何感想,真是值得细细研究。
行文至此,又不得不再提著者刘开扬先生。刘开扬先生生于1919年1月,为四川成都人。幼年在家读书,直至中学时期,仍接受着传统的教育模式,即背诵古文名著,这也算是为后来他熟识古诗文并在此领域深耕奠定了基础。自1939年起,刘先生已多有文章发表,早年多是自己创作的新诗与散文,1940年先后任绵阳民众教育馆、罗江民众教育馆馆长,在罗江馆有机会接触到藏书,自修文史,高适之诗便是在此时接触到的。
次年,刘开扬先生在内江、永川中学代课,授课同时开启了自己研究古典文史的大门。此时的他已有自己的研究理路,主要体现在他所写的《评梁著<屈原>》的书评里。梁氏曾提及研究的两条路线,内线与外线。梁氏倾向“内线”,即研究文学只需要强调作品本身,因而反对“外线”,即不需要对作家所处时代背景等其他信息做过多考证。刘开扬先生则认为“二者不可偏废”,因而《高适诗集编年笺注》正是他所秉持的研究理路的体现。不仅如此,有接受传统古文教育的基础又熟读高适之诗的他,对高适再了解不过了,书末《论高适的诗》是他对高适其人及其诗的解析,文虽作于1956年,如今再读,仍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