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冠军，ETC

冯内古特喜欢在书里自己说出为什么写这本书，《猫的摇篮》里说自己本来是为了写一本《世界终结之日》的书，《五号屠场》里说是为了写德累斯顿大轰炸，《祝你好运，有钱先生》里说，是因为有钱先生给参与某场会议的科幻小说家们每人发了两百美元让他们写一本“真正像样的关于金钱的科幻小说。”

《冠军早餐》是冯内古特50岁的时候写的，在前言里他说，在这个岁数写这么一本书，“是要从我的脑袋里清除掉所有的垃圾——屁眼、气质、内裤”，他对自己的写作也是这么评价的：“我如今就是靠讲这样没有礼貌的粗话来谋生的”。因此这本书很可能是锅大乱炖，甚至有人会觉得它像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的绝望呕吐物的混合体。

没关系，冯内古特说他也感到很糟糕：“我对自己的书总是感到糟糕”。的确，如果不是有这种想法，他也不会虚构出一个悲观的老家伙，没有读者的科幻小说家基尔戈·特劳特，冯内古特让特劳特在许多作品中晃来晃去，还说他的作品蹩脚到只有在色情书店才能买到。

到了《冠军早餐》里，基尔戈·特劳特终于变成一个主角了，冯内古特说特劳特写了几百本长篇、两千多篇短篇，还说特劳特的的科幻点子层出不穷。其实那些小说的想象，都是冯内古特的想象，那些悲观，也是冯内古特的悲观。有时候想想，要是冯内古特能把那些书都写出来该多好啊！不过，也许冯内古特早就预料到了，要真写出来，那么下场肯定和特劳特一样，只能夹在淫秽书籍里才能卖出去。所以给故事外面再加一个叙述者，再把故事砍得七零八碎，再在一本书里塞进去十本书的梗概，这样才更有意思。

冯内古特是那种绝望到骨子里的悲观主义者，但是他还是在演讲中说，如果你能在当下享受到乐趣，那你就该说，此刻就是幸福。要达成这一点，或者你就是一个傻瓜，或者你得有点黑色幽默精神。不过这两点都要求你承认，你对生活其实知道得很少，只是傻瓜是懵懂，黑色幽默家是举双手承认。

所以冯内古特格外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他不像很多现代作家那样假装自己知道生活的真相，知道了人心内部的秘密，他只是说“我的上帝啊！生活，谁敢说他理解了哪怕短短的一分钟？”（《猫的摇篮》）就这么几句话，他就比大多数佯装自己知道一切写得格外无聊的的作家要走得更远了。

其实这并不是说真的不了解生活，而是已经看穿了生活，尽管可能对生活的细节他并不清楚，但那只是因为他不想关注于此。在《冠军早餐》中，冯内古特写到，特劳特一本小说中的主人公有一次去图书馆借了本现实主义小说，结果读了60页就把书还掉了，因为“关于人的事情我已知晓。”也许，只有悲观主义者才会有这样的心态，乐观主义者的盲目才不会说已经知晓了人的事情，他们会说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来，但却不知道，我们也许都会有早餐，可并不一定是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