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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代生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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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10:41:57
已编辑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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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聊,还是陈存仁先生的书,之前一篇是写他的《银元时代生活史》,如果对比这本的话要平静得多,一个家道中落的孩子,怎么凭借自己的勤奋和智慧,在上海劈出一隅来建立自己的生活,而这本《抗战时代生活史》复杂一些,八年抗日战争,整个市民的生活,和战争、政治和经济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算得上风云变幻。因陈先生有写日记的习惯,又码字写过上百万字的《中国药学大辞典》,其文章就有两方面的优势,流畅通达而客观写实。流畅通达,是手艺活儿,陈先生的写法不抖机灵,险中求生的故事,是细节的描写,意在反应当时时局的动荡不堪,百姓生活的艰辛和痛苦,通向的是读者的理解和共情。客观写实,是心智成熟,本身属于自传性质的文体,但是没有陷入个人的感触和情感,很多老学究和文人的文章大家为什么不喜欢看,太多的教条,过分的悲天悯人或者痛心疾首(我讲过分不是说不值得,而是如果不是当事人,没有细节的铺陈,再加之时间长久,很难对别人的苦难实现理解),或者说过多自我意识过剩的情绪表达。陈先生放下情绪、呼吁、教育不谈,他认真分析了当时的国民心态,做了一篇纪实报道——为什么当时大家痛恨日本人?那是有可以落实到具体事件的细节。为什么大家对汪伪政府不感冒?那也是有市民或者舆论对汪的期望以及最终的落空。这一时期的陈先生和上海市民过的是苦日子,小环境和大环境的苦。小环境就是小日子,普通市民面临的生活现状就是吃不饱饭,朝不保夕,白米已经吃不起,“黑米”却更加要命。乱世的普通百姓手里有什么?币值不稳定的货币,今天吃饭还是几块钱,结果一个政府或者一个侵略者上位,吃顿饭就动辄百万了,银行里的存款就是纸,甚至连纸都不如,一些短期存在的货币由于贬值太厉害了,真的连纸都买不起了,就真有人家就拿它来糊墙了。这意味着什么,普通的,寻常的,血汗的努力,都是白费。每一种规则、规章、政策都是游戏。细节之处是,日本军人到乡下去强行“购买”的粮食,用的是当时日本军方发布的军票,而这个军票,没有任何流通价值,这种“买”不过是包装好的“抢”。更令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是,普通百姓去粮仓按照配额领的粮食已经参杂了沙泥,饭都吃不清楚了,而横尸街头却是因为对“黑米”——鸦片的渴求。吸鸦片的人,可以不吃饭,但是不能不吸鸦片。随便一个冬日的夜晚,就能看到横陈在街头被冻死的大烟鬼。日本人、汉奸、汪精卫伪政府的各个小头目、上海当地的黑社会以及一夜暴富的地痞流氓,在争斗的是什么?——进购鸦片的渠道以及争抢划分其产生的暴利。谁有钱谁就有发言权。大环境的苦是什么?大环境的苦是大小有头有面人物的落水,拱手相让的主权,以及民众对节节败退战况的焦虑。经过日本人驻守的闸口时,需要九十度鞠躬敬礼,以及一旦鞠躬不利索就要被几个耳光伺候,而乱世发国难财的人不在少数,小到做“跑单帮”,低价收购农产品或者其他如汽油之类的俏货再高价卖入租界;再到街头混混、伪政府的机要组织(七十六号)、宪兵队等绑票上海有名气有资产但是没有“靠山”的人,敲诈勒索一番以求一夜暴富,背后就是草菅人命和滥杀无辜;再到所谓识时务者认定抗战无望不如讨好日本方面,于是文人才俊“落水”——当汉奸……陈先生的笔有趣的地方是,不写空泛的全貌,以一些当时风光一时的人的案例,编制了这部市民生活的众生相。大部人不得善终,兴风作浪不过几年功夫就人头落地,甚至自己的妻儿也深陷毒瘾而家破人亡。幸运者逃到了香港,最终又因自己当年滥杀无辜而晚年被臆想出来的“鬼怪”缠身而惶惶不可终日……陈先生的身份是上海有名的中医,后于1949年迁居香港又白手起家,写作和看戏剧是其癖好,他看病不问对方的姓名和门第,好人坏人都看过,也近距离接触过宪兵、特务头子、毒贩子,一时发迹的黑帮老大,汪伪政府的高官……因其行医救人,好人坏人都积欠过他的人情,也有很多人要拉他“落水”或者说要协助他一夜暴富。而其智慧在于早年间他劝朋友的那句话——积财不如积德。我们普通人只懂得,钱财是身外来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历经这般乱世变迁的陈先生,践行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原则,没有深陷泥潭,多次虎口脱险,读他的书,读的是他在处世、危难时的圆润和机敏智慧,读的是他八十几年的人生阅历,读的是他在乱世之后沉淀下来的人生和生意哲学。钱财,或者说碰巧积累到手的物质条件,可能是会变化的,可能失去的,有可能以超越预期的速度增长,人不算计很难,而把握住让自己心安理得的方向,不损毁“心理卫生”却绝非容易的事情。真正重要的是,生在手上的本事,和看透的淡然。原文载于个人公众号“慢生活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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