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社会越发展，我们越劳累？

最近阿莱夫读书会开启了新主题「进退两难的工作」，第一本书就是这本《工作的意义》。「意义」是中译名加上的，其实这本书讲的是工作的历史（不光是人类，还涉及了动物）。虽然作者的脑洞有点大，一些论述未必严谨，但还是给了我不少启发 。

我们要想了解一个领域，最好先看它的历史。历史可以给我们一个更广的视野，让我们跳出自身处境来进行反思。看过历史，就知道我们当下的社会组织形式、对工作的态度、对财富与时间的看法并非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很多都是被逐渐塑造的。

相信很多人都有一个疑问：进入现代社会以后，技术进步这么快，物质生产越来越丰裕，为什么我们却变得更劳累了？

狩猎采集社会的启发

本书作者是一个人类学家，他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视角，将我们所处的工业化社会与狩猎采集社会进行对比。狩猎采集曾经是智人早期的生活方式，直到今日也有少数群体保持着这种生活。这种看似原始的社会有许多特点值得我们细细琢磨：

• 食物来源非常多样，不受饥饿困扰，甚至营养比我们更好。而他们花在觅食等工作上的时间只有我们的一半。
• 相信自然是慷慨的，不担心食物匮乏，温暖地区的狩猎采集部落很少储存超过一天所需的食物。与这种即时回报型经济相对的正是农业/工业社会的延迟回报型经济。
• 没有未来和储蓄的观念，没有扩张的野心。同时因为不断移动，也没有太多过去和历史的观念。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极其充裕的，可以随意浪费。
• 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和其他物种共享自然的资源，由此也延伸到人与人之间的共享关系。绝大多数狩猎采集部落属于按需共享的平等社会。适度的乞讨、索取被认为是正常的，同时人们会用不带恶意的嘲讽来限制想获取超额资源的人。

狩猎采集社会的人可谓是只知躺平、不思进取，对于每天都在追求进步复利的现代人来说，真是不可理喻。但正是这样的人过着休闲放松、幸福快乐的生活，又让拼命劳作、压力重重的我们羡慕不已。这不正是许多人追求的「活在当下」么？又有多少现代人能真正做到呢？

这不禁让人想到古希腊的叙事诗《工作与时日》。愤怒的宙斯向人类隐瞒了仅靠一天的劳动就能养活自己一年的事实，以此来惩罚人类。

农业与增长的诅咒

自从人类进入农耕时代后，人口与财富开始大幅增长。高大的建筑、巨型的城市、复杂的文字、庞大的官僚系统都开始出现，人类进入了不断进步的文明时代。

但与此同时，社会也走向了贫富差距日益拉大的等级制。而与艰苦的田间劳作相伴的，还有饥荒、瘟疫、战争……每一次农业产量的提升都带来更多的人口增长，最终仍无法让所有人都吃饱饭。与狩猎采集社会相比，农业社会的人均寿命并没有得到提升。因此，也有人将农业革命视为人类的诅咒。

好在18、19 世纪的工业革命终于大幅改善了我们的生活条件，人类的寿命也开始稳步提升。

但与此相伴的则是资本主义的无孔不入，它让我们的工作变得更加无趣、痛苦：

• 分工的细化、泰勒的标准化管理、福特的流水线……让工作的价值观与意义感日渐丧失，许多人只为钱而打工。
• 官僚系统的膨胀制造出一些无意义的狗屁工作（冗长的流程、无尽的会议），好让所有人都有事可做。
• 对增长的迷恋引发生产过剩。为了销售过剩的产品，许多企业家开始制造各种各样的欲望和过剩的广告，让无数人为了原本并不存在的稀缺性而拼命工作、挣钱、消费。
• 老板给员工逐步涨薪、提供各种福利，既能增加员工对工作的认同，又能激发他们的欲望，让他们用辛苦赚来的工资购买层出不穷的商品，形成生产–消费的无限闭环。
• 收入的分配越来越多地倾向于资本，而非劳动。有钱人靠投资收益躺着赚钱，高管薪酬越来越高，打工人的工资增长缓慢。
• 工作成瘾与过劳死的现象越来越多，不少人宁愿多工作赚更多钱，也不愿多分配一些时间给家庭。

不可否认的是，进入现代社会后，人类对增长的追求推动了许多技术进步，我们的生活变得更便利、舒适，但这些宏大的成就同时也让个体的工作困境越来越凸显。我们拥有的物质是极大丰富了 ，但如何获得幸福依旧是人们最大的困惑。除此之外，这种增长对环境的负面影响近些年也越来越被大众所感知。

其实在很多根本特性上，工业社会只是农业社会的延续。我们今天的很多工作观念，比如赞美勤劳、痛恨懒惰、追求财富积累、忧虑未来都来源于农业社会。

找到自己的解法

农业革命、资本主义是人类的必经之路吗？我们能否从增长的诅咒解脱出来？这些问题都过于宏大，我们很难在社会层面上找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但这本书给我最大的启发还是通过了解另一种不一样的生活，为个体生活提供了解法。

这当然不是说，我们要完全回到过去，像狩猎采集社会的人一样住在山里、每天出去采果子吃。而是要在不抛弃现代生活的前提下，针对具体问题做一些具体调整。

比如，当我知道生存需求之上的稀缺性是人为制造的之后，我就可以不把它当回事，不去消费不必要的东西，由此就不必拼命上班赚钱，可以多去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比如，当我知道狩猎采集社会的人不积累财富、不在意浪费时间之后，我也可以更加从容地生活，不必什么都去追赶，不必对未来有太多忧虑，甚至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平一段时间。

而创造与意义，都是在这种松弛的环境下，渐渐浮现的。在这方面，我们这些自视甚高的现代人，确实得向所谓的原始人多多学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