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危险的熟人》：被忽视的危险
前不久，有部热播电视剧叫做《不完美受害人》，讲述的是“熟人强奸”。女主的遭遇让人唏嘘，但也充满了争议，公众舆论在“该同情”还是“该谴责”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这种冲突从剧内走到剧外，从线上走到线下。
所谓熟人强奸，即在强奸行为的基础之上附加了加害人和被害人相互熟识的条件。相互熟识，即两者之间的关系可以是亲人、情侣、老乡、师生、朋友、邻居等等。这种强奸犯罪，一般也被称为非典型强奸犯罪，特征比较显著：暴力程度淡化，胁迫色彩明显；犯罪隐蔽性强，口供“一对一”； 犯罪嫌疑人与被害人交流频繁，事后威胁、求情、安抚行为明显；被害人易因认知失调而转变原有认知。
有数据称，“被认识的人强奸的风险是被陌生人强奸的风险的4倍”。
这个数据来自《危险的熟人》一书，这本书是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文纪实系列图书之一。因为看了《不完美受害人》，便又把这本书翻出来翻了翻。
这本书的作者叫做罗宾·沃肖，是一位从事社会问题、医疗和健康问题写作的写作者，是美国作家协会、美国记者雨作家协会、卫生保健记者协会的成员。
准确的说，《危险的熟人》是一份调查报告。作者采用田野调查的方法，用深入细致的访谈和丰富的调查问卷，试图向读者呈现真实世界里的熟人强奸现象。
因此，在《危险的熟人》中，有丰富的以受害人为第一视角的案例。案例中，受访者以自己的切身之痛，向读者讲述了“什么是熟人强奸”“熟人强奸是怎么发生的”“当不幸发生后，她们又经历了怎样的不幸遭遇”等等。
这是种带有自责和自谴性的反思与陈述，字里行间浸渍着浓烈的自责情绪，“要是当时不……”成为一种最常见的表述语态，这是在其他暴力犯罪中很难见到的现象。
这不是书中独有的现象。真实世界里，社会对熟人强奸的受害者，也持一种怀疑性的评价，甚至有谴责性评价。比如，电视剧《不完美受害人》的女受害人，她不但没有得到普遍的同情，反而受到了不公平的社会舆论谴责。
这种现象的背后，有熟人强奸发生的特殊性的缘故。毕竟，熟人强奸这是一种建立在“熟识”基础上的、隐秘性极强的性暴力犯罪。社交关系呈现的模糊性与熟人社交边界的难确定性，加之侵犯过程的隐秘性，增加了甄别难度，扩大了社会普通人的识别成本，进而也会影响到社会普通人对熟人强奸受害人的道德评价。
更何况，道德评价是一种具有显著的不确定性、建立在评价人自己内心天经地义的道德感或价值观之上，直接突破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没有边界感的评价。它跟法律评价的确定性是完全不一样的。
《危险的熟人》就用“关于熟人强奸的谬论”讨论了不恰当的、不确定的、建立在碎片化信息基础上的道德评价，对熟人强奸受害人的伤害。
而且，在不恰当的道德评价的“驱使”下，社会舆论盲目追求“完美受害人”，使得受害人在受到伤害后对施害者的公开谴责变得胆怯，成为《危险的熟人》中谈到的对熟人强奸的施暴者施暴安全的“安全”受害者，这些受害人在受到侵犯后，不大可能报案或者真正激烈的反抗。这样，大大影响了熟人强奸受害人的报案率，降低了施暴者的不法成本。诸如《不完美受害人》中的女受害人。
这又让笔者不得不想起《不完美受害人》里代理人的那段陈述：“我们凭什么要求受害人在受到侵害的时候，还要保持道德品行的完美无瑕。一旦受害人的道德品行有瑕疵，就会认定因为这些瑕疵使她受到了侵犯。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要求受害人解释为什么会受害，而加害人为何加害却无人问责，视为理所当然，被审视被谴责的应该是加害者，而不是受害者。”
因此，《危险的熟人》对熟人强奸的受害人给出的解决方案就是，“站出来，说出来”。这本书告诉读者，女性并不是引起熟人强奸的原因，熟悉强奸者才是。作为女性，有权设置性行为的底线并告知对方；要有主见；要保持清醒；仔细调查新的约会对象；保持对局面的掌控；照顾好自己；相信自己的直觉。
另外，《危险的熟人》也在提醒受害者和施暴者，屈服不等于同意。尤其是不能陷入PTSD的恐慌，“不需要用受伤或者死亡来‘证明’自己是被强奸的，活下去。”
因此，《危险的熟人》这本书，也是在警醒人们，对熟人强奸引起足够的重视。
不可否认，在普通人的认知世界里，与强奸产生联系的大多是陌生人。一方面有前面已经谈到的熟人强奸中的隐秘性问题、受害人缄默问题；另一方面，就是公共舆论的放大效益。熟人强奸有被传播的顾虑，而陌生人实施的强奸行为，除法律所禁止的事项外，在传播顾虑上要远远低于熟人强奸。潜移默化中，就让人们产生了强奸只发生在陌生人间的错误观念。无形中，也消减了潜在受害人的警惕性。
这又让笔者不得不想起，前几年在微博上一段让人唏嘘的话：“男孩儿不会跳车。男孩儿不会在夜里上了出租车后，记下车号发给女朋友。男孩儿一个人住，不会在门厅特意摆上许多双拖鞋。男孩儿打开门拿了外卖不会表演家里有人，回头喊一声：饭到了。”
这段话字里行间透露着的都是一种不安全感、一种建立在性别差异中的对陌生人焦虑。诚然，《危险的熟人》所描述的国外社会的情况。不过，有关统计表明，近年来我国强奸案件虽呈下降趋势，但熟人强奸案件的比例却在不断上升。
《危险的熟人》是关于熟人强奸的“认识论”，告诉人们“什么是熟人强奸”“ 熟人强奸是如何发生的”；也是 “方法论”，时刻提醒着人们“如何避免熟人强奸的发生”“发生熟人强奸后，社会、个人该怎么办”。
也很奇怪，《危险的熟人》是份谈女性受害人的调查报告。但是，书的序言却说，这是部关于男性犯罪的调查。这或许就是作者对广大男性的一种提醒。应该如何转变腐朽观念，坚守法律和道德底线，不逾越男女交往的界限。不要去为“壁咚”成功而津津乐道，这种事情大概率只存在电视剧“王子与公主”的故事里。毕竟，按照目前通行的“不等于不”理论，这就是犯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