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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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海”的题名让人直接联想到了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这句乐府诗,诗中将“到海”比作离乡,而“归海”则倒置了这个方向,无疑与英语题名“where waters meet”相关。
居于一隅古人将河流源头视为出发点,自然海就是终点,这种认知是与地理认识密切相关的,也就是“亲历知识”,入海意为着终结和虚无,一切旅途的尽头。而《归海》无疑颠覆了这种认知:海洋才是河流的家乡,是众河流汇聚之所,是陆地上原本不相识的各地域的河流在此相识的机会,没有忧伤只有欣喜。能做出这样的比拟,无疑与张翎老师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关,温州多水,早期交通主要靠水行,而想必在异国也同样对不同面貌的河流有所感触,不论是温州川、中国川、美洲川,却都在海中相遇相融,这也暗示了作者于《归海》中要彰显的“世界观”:女性,尤其是坚韧的女性充当了连结普世情感的纽带。主人公虽在异国做教师,但仍尽所能,关怀同样是异国难民的学生。这样的认识在当今不一定是“亲历知识”。而应成为“习得常识”,甚至“既定知识”。这样的“普世关怀”也应成为越来越分裂的民族、政治价值背景下地球公民所需要的。
从张翎老师的创作史来看,《归海》延续了《流年物语》中以“物品”为线索的叙事特点,也延续了自《劳燕》时期所收集的温州口述史的文学书写特点。但最大的不同之处,也是《归海》凸显出作家技艺之处,在于文笔背后所显现的思想的延展性:《归海》的主人公不再是某一个外国牧师(来到中国就是一种旅途和故事展开的契机),也不是某个土生子(陷入流散与文化冲突也是故事母题),而是融合了历史符码与女性代际命运差异的“Symbol”,有些坚韧的性格与特质,并不一人独有,有些历史轮回,并不一人独承,甚至作为女性华文作家,她的笔触也延伸到了对男性的深入刻画中,对战争对男性的伤害(不独是女性)以及时代对男性的规训与形塑压迫同具关怀,这就跨过了女性作家一般情况下面临的书写困境:女性受到男性压迫而产生的痛苦作为书写基点如家庭、职场两个基本空间内的女性命运。
《归海》另一个特点就是语言风格基于前作既有延续也有质变,一种客观的、描述的语言隐含了主观的、讽刺的情感,即便是在需要读者情感共鸣的段落,仍能读出作者一种克制的距离感,这种距离不仅是作者与主人公之间的、也是主人公和读者之间的,也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而围绕文本形成的三个主体之间的距离无疑成为了审阅情节、分析作品的张力所在。读者在阅读时不会确信什么,而必然要在读出主人公的犹疑后、体会到作者的复杂的写作动机,进而推翻自己的阅读“先见”,在三个端点之间往返奔赴,而与文本始终是存在距离的,这样的距离则是解读的空间。也无疑是作品成为经典的前提条件。
一些意犹未尽留给再次翻开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