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在的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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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人成行》中,男主角科迪是一位家庭主夫,独力打理一座小别墅及其花园;女主角小梅是一个工程师,经常加班,负担家用开支。不知中间经历了多少生活的打压、家常的琐碎,总之,他们年幼的女儿罗斯发现自己的父母频繁吵架、争执不休、互相看不顺眼,这大约就是七年之痒吧。罗斯想要让父母重归于好,对一本名为《爱情之书》的魔法书许愿,无意中用自己的眼泪启动了魔法。魔法将哈迪和小梅的意识投入两个高约3、5厘米的人形玩偶中,罗斯常用这两个玩偶来象征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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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摆脱困境,科迪和小梅只好暂时接受玩偶之躯,在原本熟悉的别墅中合作探险,探索合作生活的方式、重启热恋的激情——吸尘器变BOSS、内裤做飞机,玩具城堡令人垂泪、时间刺客智计百出,冰雪世界唯美动人、音乐之旅终于唤回爱情。当人类缩小100倍,那些家庭生活中被忽视、被遗忘、被抛弃的事物就会变得十分醒目,成为意想不到的难关或助力——更重要的是,曾经伴随着这些事物的想法、愿望和美好会渐渐被拾起,步入秋季的夫妻才能彼此理解、互相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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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迪擅长园艺,以前总是把自家花园和温室打点得井井有条、温馨美丽。后来,废弃的花园产生了许多充满敌意的变异植物,构成两人冒险过程里的一大章节。从游戏外的视角来看,《双人成行》描绘了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理想——包括带车库的独栋别墅、带温室的花园、家庭卫生与装饰等等。科迪曾经希望打造一个优美和谐的花园,但由于与小梅的冲突,他逐渐放弃了对花园的照管,导致花园“被污染”“变异”。某种意义上说,花园一度回到了狂野的、威胁性的、不受控制的自然与愤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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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看待花园的视角,暗藏着欧美世界理解自然的一种常见观点:人必须控制自然。工业时代,人与自然的关系需要重新建立起来。那些曾经用于表达人与自然关系的古老符号、仪式和物品,已经被统一的基督教教义清除出去了,它曾经自信地认为自己足以构成人与自然之关系的唯一模式。然而,人文主义、自然科学和启蒙运动打碎了这个迷梦,把欧洲人抛入“重估一切价值”的荒原。不过,人们在不自觉的条件下亦能自寻出路。16~19世纪欧洲人对植物的“操弄”,恰是他们在新时代试着以新方式把握自然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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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地理大发现的时代主要是15、16世纪,但欧洲人深入内陆、采集物种、建立殖民地,都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到了18、19世纪,随着运送到欧洲的物种越来越多、运输和保存技术越来越发达,人们终于可以在欧洲大规模的种植外来植物。园艺植物物种必须是外来的,或者至少有大半部分是外来的,这很重要。本土物种欠缺知识的刺激、精心培育的投入、独特而新颖的外观,或许更致命的是随便哪个农民都能轻易培育它们。在较高阶层的城市生活中,室内植物、家庭花园和温室展现了他们对广阔世界的关注和运用理性控制自然的成果。作为一种新型象征,对自然的控制不仅包括正确饲养植物,而且也提出了自律、坚持、秩序、知识等教化人类内在自然的要求。此类文化意识很容易就外扩到城市公共花园、国家大型展示场所上,进而构成民族性或全球帝国的象征。当这类观念深入人心之后,商业场景就可以转而借此激发奢华、高贵、富裕、繁荣之类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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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繁花似锦终究成了昨日的世界。一战后,欧洲人开始反思所有“现代文明的成就”。那些控制自然的象征被戳穿了,欧洲人不仅无法控制自然,而且也不足以控制自己。现代主义转向抽象理性,更真切地理解自身的理性,也就是与大规模生产和工业社会相契合的理性,不再做挥舞大锤而不自知的小孩。现代主义建筑简洁的几何线条、通透的光线和景观设计、清爽干练的家具利于塑造极佳的第一印象。但若时间久了,待在房间里的人容易感觉到无聊、单调、缺乏生气。植物是现代主义的最佳补剂。植物提供复杂但有序的线条、多样的色彩、昂扬向上或四处延伸的姿态,令空间得以“柔化”与“活化”。植物也被用来模糊室内与室外的界限、创造景观。人与自然的关系发生变化,首要的一定是人与自己的关系被重塑了。自然一直都在,人们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内心需要被唤醒,而不只是教化、抑制、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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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期现代或所谓后现代时期,人类强烈地感受到他已经失去了、远离了、排斥了自然,所以必须不断召唤自然,让它回到自己身边。自然不需要人类,人类需要自然。在水泥森林里,人们才可怜兮兮地发现植物可以净化空气、美化环境,让自己由衷地感受到愉悦、舒适、轻松、自在。于是,树木、花卉、草坪重新占据了城市这个人造环境的中心,并且缓慢但坚定地走进建筑之内。这趟螺旋上升的内向之旅呈现了自然的源初魅力:坚固秩序与丰富可能性的优雅结合,生命与活力的无形情绪,数百万年来作为人类身体与心灵故乡的巨大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