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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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惠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形象,我却只有以断片般的印象磕磕碰碰回想她。这刚好和电影相反,后者以几个浮现于平淡生活之上的突出情节点连起一个不那么圆润但棱角绝对的惠子,作为观众的我在观影过后可以完整复盘出她的样子。
“我在遇到馆长之前是一个话很少的人。”看时一下恍惚。“话很少”不正是她身体的障碍所在吗?原来因听障而只好付出更多努力学习发声这件事的人,也可以是不带任何前提而“话很少”的。
听不见的无视是否可以避免伤害?惠子练拳时往往无法判断教练的表情是骂还是夸,她的选择是无视这些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出拳上。这样的描述听起来励志又向上,但生活中呢?电影从书中提取过一个段落:惠子走在路上(好像是一个陡坡),后面自行车一直按铃,对方骂声不断,直到她无意间回过头看到对方,点了下头,自顾自地离开了。好像身体的障碍无意间构成她的保护壳,而少了一部分社会秩序的压力需要承担。然而书中,在惠子绝对主体向的感受与发言中,她不断受到一种模糊而暧昧的事实的挫伤:无论是中学扔到桌子上的橡皮,还是在电影所取段落的现实版本中面对不明真相男子发出的“脑子有病吧”而狠狠瞪回去的惠子却无法正当行使自己这样“以暴制暴”的权力、而惟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体障碍才能避免对方潜在施暴的可能。
我原本很讨厌馆长这样盲目乐观(并拉着全世界人盲目乐观)的人,但看到他那样固执地要惠子大声说话,并真的以单纯的情绪取得了单纯的效果——此间没有价值的灌输,只有“机械”习惯的养成——这样被改变的自己说到底还是保持着独立性的吧。
有段时间我很爱给书做旁注,不过这本只有一处。那是面对劝自己回班级上课的哭泣老师时惠子心里的念头:
“别一副假惺惺的热血教师模样。我甚至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看到那时自己在旁边写道:
“好正当的抽离,虽然也很冷酷。”
在我十分主观的揣测里,惠子离开职业拳赛,无论有意无意,都和母亲那句不想她继续打下去的话有关。无视家长的某种干涉(甚至他们对你发表的“感想”)似乎是再正当不过的事了,但即便如此,那句话仍如坐标般悬在空中,创造出日后“反抗得胜利”的成功或“不听老人言”的二元结论。这样的话总让人如鲠在喉,而惠子(在我看来)又是十分绝对的人,这样顾虑着什么的前进太压抑了,而母亲的话又显然不可那么轻易地抛在脑后的。宁可不做这件事了吧。虽然从结果上看仿佛是她的信念感出了问题,但这仅仅因为她对将人生以干净利落、不思虑不顾忌的形态继续下去的信念更加强烈。
(勘误:P35“我向麻纪女士回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