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个体到个人的理想主义者们

在当下这个“发疯文学”盛行的时代，文字充斥着对自由的呼喊。这样的呼喊已然变成一种对生活的打趣。在工作、学习之外，我们还有生活、向往与热爱。我总是在各种现实生活中的朋友看不见的地方发疯，疯且默默地疯，生怕影响我的现生正常形象。然而，赫索格说：”就算我真的疯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最近就像网络上热评的余华老师那样会说：您是懂年轻人的，麻烦您多说点。理解万岁！

赫索格，一个老学究式的理想主义者，他的婚姻关系一团糟，社会关系一团糟，学术也是一团糟。没有人理解他，但是他的精神世界丰富到了极点，他热爱着他自己的一切，尽管孤独地，爱着。面对那些他人的背叛和欲望，他会悄悄地退开，让他们享受生活和激情。他这样说着：

不要爆发，不要死亡，他要活着，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Not to burst, not to die—to stay alive, was all he could hope for.

是的，他会不声不响地撤退。但在他的心中，物理意义上的撤退并不意味着退缩，而是另一种前进。因为赫索格是这样的：

当然，可以预见的是，他赫索格会与这种趋势背道而驰，始终一根筋、桀骜不驯，很冲动但又缺乏足够的勇气或智慧。他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赫索格，而对于了不起的品质，他的理解还很模糊。诚然，他走过头了，超出了自身的天赋和能力极限，但是，这是一个有强烈冲动乃至信仰但缺乏明确想法的人极其难得的野心。

感觉就像是收拾自己生活中的烂摊子。躺也躺不平，卷也卷不懂的一生，代入感有了。想要的东西太多，而腐烂的东西也太多，以至于一种悲哀的情绪在心里蔓延。贝娄的文笔是很好的，特别是为人称道的”意识流“在这部小说中的运用。一个个长句组成了赫索格的碎碎念，简直就是生活本身。那些怀有强烈emotional experience的句子构成了环境：

世界上有三十亿人，每个人都多少有一些财产，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宇宙，每个人都无比珍贵，每个人都拥有一个奇特的宝藏。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花园，花园里生长着奇花异果，在某个可爱的绿色黄昏，摩西·赫索格的心像一颗桃子一样挂在树上。

Three thousand million human beings exist, each with some possessions, each a microcosmos, each infinitely precious, each with a peculiar treasure. There is a distant garden where curious objects grow, and there, in a lovely dusk of green, the heart of Moses E. Herzog hangs like a peach.

想起佩索阿说“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和阿多尼斯说“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绿色的黄昏笼罩在小宇宙中的花园，有画面了。可爱的一颗心，像桃子一样挂在树上。再次感叹贝娄的绝美文笔！哲思，宇宙，与人类有关的大问题，在贝娄本人的笔下是如此令人醉心。今天也是关心人类的一天。

假设我们只是一种动物，本来也就是一种动物而已，碰巧生活在这个围绕太阳轨道运行的大矿石块上面，那么，为什么要给自己设定那么崇高、那么伟大的标准呢？……太阳就像接种疫苗后留下的疤，之所以接种，是想预防我们受到宇宙崩溃的危害。

Suppose, after all, we are simply a kind of beast, peculiar to this mineral lump that runs around in orbit to the sun, then why such loftiness, such great standards? ……And the sun, like the spot that inoculated us against the whole of disintegrating space.

在书后附的诺贝尔奖获奖演说中，贝娄特别提到了“choseisme”（物本主义）。我觉得这确实是这本书带给我的最大感受。你在萨特的《恶心》，加缪的《局外人》或卡夫卡的《城堡》中看到的不是个人，而是个体。他引了一句话：“人物小说完全属于过去的时代。它描述了一个阶段：标志了个人的峰值。” 同样地，在《赫索格》这本书中，赫索格也不属于一个人物，而是个体，我们每个人都是“赫索格”。面对着不是生活的生活，精神崩溃是一种常态，而自我修复也是一种常态，即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阴霾意义笼罩着所有人，那不发一言也可能是一种向内沉思的解脱。

你必须有自知之明，有足够的经验，才能看透迷雾。

You must cleanse the gates of vision by self-knowledge, by experience.

有些事根本说不清楚，悲哀过后是悲哀，是一片没有尽头的悲哀的海。

每一个理想主义者的锤炼历程是生命意义上的，精神的富足和生活的贫瘠即便矛盾，也能并存。每一个赫索格，穿透迷雾，是怀揣着心里无数的信笺，去往下一个地方。Nothing. Not a single word. 此时无言也有声。一个人也好，这就是赫索格的结局。渐渐地，四周狂暴喧嚣，而我在其中沉静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