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中鲜为人知的一面——读《生育笔记》

今年看了不少生育方面的书，最近看完的《生育笔记：产科医生的真实故事集》（High Risk: Stories of Pregnancy, Birth, and the Unexpected，苏文敬译，译林出版社2023年11月第一版）亦是其中一种。 作者查维·伊芙·卡尔科夫斯基（Chavi Eve Karkowsky）是美国母胎医学专家，她在《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大西洋》等上面发表了不少有关医学、女性健康和生育政策的文章。 母胎医学似乎还是个新奇的词汇，所以作者开篇就解释到，母胎医学是一门处理妊娠、分娩，以及相关内科和产科并发症的专业。而母胎医学专科医生，也叫MFM专科医生，围产学家（perinatologist)，或者更通俗点， 叫"高危妊娠医生"(high-risk pregnancy doctor)，“是妇产科医生，进一步培训之后变成了母胎高危状况方面的专科医生。” 工作涵盖生育的广大范畴：不育、妊娠丢失、终止妊娠、避孕。在作者看来，这一工作是一项殊荣，也是一件礼物,“这项工作打开了一扇窗，让人得以窥见人生命中最黑暗和最明亮的角落，得以窥见人类的极致体验。” 接着作者讲述了孕期不同阶段会遇到的一些情况并有案例分享，像孕早期的孕吐、基因检测；孕中期时的偶发瘤；孕晚期的围存活期分娩；足月妊娠时的剖宫产后阴道试产、死胎等，让人了解了生育中鲜为人知的一面。这些案例是作者行医中遇到的，有些甚至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比如作者怀二胎时，基因检测就曾显示异样，好在有惊无险。 通过讲述这些怀孕及生产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情况，作者给出了一些建议，对一些错误观念进行批判，对医疗系统运行中存在的弊端提出批评，不少观点很有个性： 像对于孕吐的原因，医学界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认为与降低流产风险之间存在相关性，也有的认为与甲状腺疾病有关，还有的认为是因为怀孕期间胃会更加松弛，很难及时清空，更有甚者认为是种精神疾病，是孕妇潜意识中讨厌生孩子的反应。但在作者与其花大把时间去寻找孕吐的原因，不如更注重孕妇的状况，正如作者文中写道，“对孕吐原因的寻找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很显然，不管孕吐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管它为什么能延续到今天，在当今这个时代，孕妇的恶心并不能让她们或她们的孕育更健康，更快乐。实际上，孕吐还让孕期的一些基本需求难以得到满足，甚至是根本无法满足。······给这种痛苦一个理由，以及尝试从进化的角度探寻孕吐的意义，都很有吸引力。作为人，我们经常想要或需要从我们遭受过的痛苦里寻找意义。······但痛苦有意义，不等于痛苦有存在的必要。有太多时候，我们因为寻找孕吐的意义错过了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女性在受苦。” 对于医疗系统中的固化僵硬的条条框框，作者在书中给予尖锐的批评，比如现有的知情同意书，作者认为“同意书上的信息会引发不必要的焦虑，而且会给医生和医疗系统带来好处。它造成了一种医生不再承担义务的错觉：‘我告诉她这有可能发生了！她在文件上签名了！’但在何种程度上，这只是威胁患者？ ”除了批评，作者还给出了她的意见跟建议，在作者看来“正确的方式是承认患者的知情同意不只是一张表格、一份签了字的文件。真正的同意是一种承诺、一场讨论；它是个没有明确结构的过程，患者通过这个过程传达她想要、需要以及优先考虑的事项，然后医疗机构做出反馈，说明它能提供什么样的选择以及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知情同意是一种关系。”作者赞赏那种“增加了内容的迭代的违反医嘱同意书”，认为它虽然“还是需要一张纸，这张纸也要签字，但知情同意比这些更大、更广。这种知情同意流程是一种交流，但不是一次性的交流，这是一种关系，一种协商，一种可以随着患者和医生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前进而订立和重新订立的契约。这种同意是一种持续的经验，不是提供和拒绝，而是提供、再次提供和接受，然后重新评估和从头再来。这很累人，很耗时间，但是很有效。” 此外，作者也在书中，批判了医疗过程中存在的隐性偏见现象。她以自己为例，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她的这种行为很是让人钦佩。 另外，从书中也可以见证了作者的成长，像一开始，对于让很多医务工作者感到沮丧、乏味、无聊、低效的所谓"重复劳动"，作者一开始认为“重复劳动是文书工作，但重复劳动也是爱。”她将这称之为务实的同情心(pragmatic compassion)。认为这是同情或共情的一种特殊形式，可以让所有的重复劳动得以完成，但更重要的是，它解释了为什么要去完成那些重复劳动。 但随着阅历的增多，行医经验的丰富，作者逐渐认识到，仅靠务实的同情心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不能应付“激情退却不复返的日子”，要摆脱这种困境，要有"同情的距离"。“这听着很冷漠，但冷漠是力量的来源。它不需要你靠感觉来正常工作。它是独立的，正因为如此，它不会被打破。同情的距离感是一种谦逊，承认你不能，或许也不该，假装了解你的病人感觉如何，在想什么，选择什么。” 书中不少地方可见作者充满睿智的思考，像作者对知识的思考就很独到： “更多的信息并不会让我们变得富有，反而会让我们变得贫乏。 知识是强大的、痛苦的、有害的，但它也是强大的、治愈的、美妙的。因为知识是双向的，所以最好是每个人都能让它为自己所用，而不是为别人所用。无知也是强大的，那是要用别人的决定来填补的空白。 选择忽视也是选择，而且也会制造事实：只不过那意味着别人为我做那些决定。即使什么都没变，知识也是力量。即使世界一直以完全相同的方式运行，知道如何融入故事有时也是治愈的开始。” 通过作者在书中的分享，让我们看到了母亲生育孩子的不易，正如古诗所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也让我们看到了妇产科医生工作的艰辛——作者在《咱们回家吧》这一章中详细记录了她忙碌的一天的工作情景——然而这工作是神圣的，就像作者所写到的，“我们所有从事产科工作的人都当过喀戎，通常是很多次，总是太多次。我们都曾带着病人渡过冥河，穿过已经死亡的出生，到达彼岸。我们知道这是一项神圣而必需的工作。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在明天、后天、大后天再渡一次；我们渡过，我们也会再渡。但我们真正想要的是永不再渡。我们想和我们的病人一起，离开冥河，重返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