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诞生的虚无
总体来说,我为《虚无的解缚》感到高兴。一方面我喜欢布拉西耶激进而坚硬的思想风格(这样的风格在当今的哲学界并不多见),另一面我也对他的观点有所同情。但是,就 “作者是否完成了他所设定的目标” 而言,我无法对这本书做出任何评价,因为对 “激进虚无主义” 来说,有太多东西尚在孕育之中。有时我甚至怀疑——出于一种风格上的担忧——它会成为一个死胎:我们真的可以通过一种 “列维纳斯” 式的思想结构,利用 “弗洛伊德” 的实例,贯彻 “拉吕埃尔” 的立场,并达成 “尼采” 为自己设定的任务吗?布拉西耶真的不会因他所得意的写作方式而遭遇失败吗?其实,从《解缚》开头的第一段话人们就能感受到,布拉西耶不是一个哲学家,而是一个(哲学系的)学者。对他而言,哲学的关键不是建立体系,也不是塑造自我,而是用逻辑严整的语言对词条化的哲学思想进行阐述和批评。无可否定,他在这方面做得极好(所以《解缚》也可以被视作一次对于阅读广度和清晰度的审查,就这方面而言我愿意接受它的挑战,并认为它将花去我不少时间),但这也决定了他无法开发出新的语言,而只能对现有的语言进行摘录/总结/拼贴。正是因为这样,他或许已经遭到了自己所批评的语言/图像模式的背刺。在叙述“灭尽的真相”的时候,他不得不采用弗洛伊德时代的“生物学常识”为自己背书,他的语言也不断地在隐喻——这恰恰是他所批评的“现象学”所青睐的语用方式——和描述之间挣扎,而且,他似乎只能继续沿用“原初”、“个体化”、“原始创伤”和“先在的后在性”等老旧的表达,这些表达有着随时摧毁他的一切努力的危险。 而且,任何《解缚》类型的书都有一个相当明显的共同缺陷:这本书的“读书笔记”终将变成一系列哲学家著作的读书笔记。唯一的工作就是判断作者对出现在他书中的其它作者所进行的批评是否得当。他们有没有捏造对手的嫌疑(他们在批判另一种“压抑性假说”吗——但福柯从来没有将这一假说归咎于任何一位“作者”)?他们是否在批评中断章取义了?当然这样的行为当然也有其趣味,但是,如此这般的著作最终也只能是一本凝练的教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