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的“山越问题”
释“山越” 山越至今仍被认为是一个民族。虽然有人说它不是民族,但缺乏证据,没有解决问题。
山越是江南和岭南山区各族人民的总称。当时长江中下游、珠江流域及东海、南海诸岛,是孙吴的控制区。在这个广大的区域中,生活着许多民族。汉末三国时期,见于史籍的南方孙吴统治区的民族,除汉族外,还有槃瓠蛮、俚族。主要住在山区,无论汉、蛮、俚,都被称为“山越”。
“越”本国名。《吴越春秋》说少康封其庶子于越。《左传》宣公八年注:“越国,今会稽山阴县也”。后来演化成为泛指江南、岭南之地。《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五年说:“王翦遂定荆江南地,降越君,置会稽。”《淮南子.人间训》说秦始皇使尉屠雎用兵于越,“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这把江南、岭南都当作越地了。而越地居民也就统统被称之为越人。
《史记》中有南越、东越,《汉书》中作南粤、东粤,是“越”又作“粤”,百越也即百粤。越和粤本无区分,后世才将越和粤分开各有所指。
由此可见“越”是由国名而演为地名的。“越民”这个词实际包含了江南、岭南广大地区各族人民在内,因此不能把“越人”看作是一个单一的民族,单一的社会形态、社会组织。山越,胡三省说得对,不过是“越民依阻山险而居者”(《资治通鉴》卷六十二建安三年注)。山越这个名称之所以在汉末三国时期被突出起来,一是由于山间地理条件特殊,形成山区居民特有的风俗习惯;二是由于孙吴建国江东,山间居民未附,屡次兴兵进讨,常用“山越”之名。
既然山越是越地各族人民依山阻险而居者,岭南如桂林的山民亦称山越,所以,就不能说山越处于何种社会形态中。就 某一地区而论,象乌程人严白虎,既被称为“吴人”(见《吴志.孙策传》),又被称为山越,而且是“强宗骁帅”(同传注引《江表传》)、“强族”(《吕范传》)。所以说他是吴人,因为他本吴郡人;所以说他是山越,因为他依山阻险;所以说他是强宗骁帅,因为他有宗部或部曲。须知吴郡顾、陆、朱、张四姓,也是越人,强宗,拥有宗部或部曲,之所以不称山越,是因为他们不依山阻险。在民族、阶级、宗族组织上,严白虎与顾、陆、朱、张四姓,并无不同。
山越的社会形态既不可视为一概落后,经济情况也就不可视为一概原始。《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说到:豫章太守华歆,因为豫章“郡素少谷”,要刘偕到海昏县(属豫章郡管辖)的上缭,请求山越“诸宗帅共出三万斛米”,刘偕“得数千斛”而还。这表明海昏上缭山越地区农业生产的水平,并不次于早已立为郡治的豫章地区。
那么,山越是不是没有一点共同之处呢?也不是的。就山越屡世居住山区而言,他们同有山区的风俗习惯。象丹阳郡的山越,《吴志.诸葛恪传》说丹阳“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人民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俗好战习武,高尚气力”。好战习武,便是山谷深处居民的共同习俗。但这只是习俗而已,不能因为山越有这种共同的习俗,把山区居民的社会形态、社会组织、经济状况等等,也看成同一个东西。江东大族,无不“兰锜内设”,陈兵习武。吴郡朱氏有“朱武”之称,与山越习俗相通。不过他们是平地的越民,早已“入城邑,对长吏”,且曾做官长罢了。
尚较落后的只是居住江、湘与岭南地区山间、被称为山越的槃瓠蛮人、俚人。
山越分布既广、“贼帅”既多,孙权及其继承者之感头痛,可想而知。山越问题遂成为孙吴的一个严重问题。
孙吴对山越的政策 《吴志.孙权传》说:“扬、越蛮夷多未平集,内难未弭”,因此对魏“卑辞上书”,对蜀维持盟好,把力量用来对付所谓“内难”,即对付“扬、越蛮夷”。这里“越”与“扬”一样是地名。扬越蛮夷包括被称为山越的江南岭南山间各族居民。孙吴怎么对付山越呢?
首先要明白孙吴处理山越问题,根据施政总方针—对江东大族和文武官吏“施德缓刑”,原则是满足大族和官吏的经济与军事要求。具体政策是《陆逊传》所说:“强者为兵,羸者补户。”手段是“禽尽”。
在孙吴的世袭领兵制下,所谓“为兵”,是为大族、将领当家兵部曲。陆逊的部曲原来不多,他通过“讨治”会稽山越大帅潘临,以其人为兵,部曲达到“二千余人”;再通过讨伐费栈,“得精卒数万人”。这数万人不一定全为他个人所得。诸葛恪讨丹阳山越,得山越十万人,他“自领万人,余分给诸将”(《诸葛恪传》)。在孙吴的复客制下,所谓“补户”是靠不住的,这种户可以用作复客赏赐给官吏。何况为兵是强者,补户是弱者。
为达到“强者为兵,羸者补户”的目的,孙吴采用了禽尽山越的军事政策。《诸葛恪传》说孙吴开始镇压山越,仅得外县“平民”,“其余深远,莫能禽尽”。为了“禽尽”山越,孙吴派诸葛恪大举进攻丹阳山区。诸葛恪把平民集中起来“屯居”,隔断他们与山中居民的联系,扫数刈除山越所种庄稼,迫使山民出山觅食,然后用军队把他们一个不剩地捉到,总计达十万人之多。孙权曾满口称赞他“献戎十万”。《贺齐传》说贺齐在建安等地镇压洪明、洪进等部山越人民,“凡讨治斩首六千级,名帅禽尽,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名宗大族欲壑难填,禽尽政策由此产生。
在禽尽山越,补兵、补户的方针下,孙吴对山越展开了全面进攻。这种全面进攻,很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孙吴为什么对曹魏采取“限江自保”政策。限江自保。正是为了进攻山越,把山越人民作为礼物,向大族将领“施德”。
当部曲,当复客,当僮仆,补县户,供成役,这就是孙吴统治者在“施德缓刑”方针下,为山越安排的出路。山越并不满意这种出路,从未停止过反抗。《朱桓传》说“丹阳、鄱阳山越蜂起,攻没城廓,杀略长吏,处处屯聚”。直到吴末,还有永安山越施但等“聚众数千人”起义,一直打到建业,众达万余人(《孙皓传》宝鼎元年)。已被江东统治阶级控制在手上的山区居民又怎样呢?《周鲂传》说到:“鄱阳之民,实多愚劲,帅之赴役,未即应人,倡之为变,闻声响汴。今虽降首,盘结未解,山栖草藏,乱心犹存。”
孙吴对山越的政策,无疑是很反动的。当时就有人反对。会稽太守淳于式曾经上表,说陆逊“枉取民人。愁扰所在”。连陆逊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淳于式“意欲养民”,称道淳于式是“佳吏”(《陆逊传》)。“枉取”是从大族的利益出发,“养民”是从山越的利益出发。而孙吴采取了前者。评价孙吴对山越的政策,应当否定。客观如何,那是另外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