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黎明未迎来光明——读《幌马车之歌》有感

疑问

在读蓝博洲《幌马车之歌》之前，我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没有解决。每次看到相关的电视剧或者读到相关的书时，这个问题就会一再冒起来。

在电视剧《潜伏》结尾，国民党败退台湾，余则成跟随吴站长来到台湾，为了完成潜伏任务和晚秋假结婚。在电视剧最后一幕，1950年春，余则成和晚秋站在结婚照之前，余则成怀念着翠萍流下眼泪，之后彩色画面转变为黑白画面，屏幕右下角出现了全剧终的字幕。画面转变为黑白似乎暗示着余则成牺牲了，但他为什么牺牲了吗？

在陈映真《铃铛花》中，第一段就是“一九五0年”，一个日期便单独成段。高东茂老师独自一人反对将无法升学的学生另外分班，认为这是一种教育歧视，抗争无果后担任差生班老师。在他的教导下，学生一起到田里学习种菜知识、整顿公共卫生，贫农娃也慢慢知道“庄里人，并不就是没路用的人”。高东茂老师不希望学生之间从小就彼此分别、彼此仇恨，这样好的老师却被抓捕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1950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那时候广袤的祖国土地上已迎来黎明，但是在台湾这黎明却未迎来光明，反而堕入黑暗，为什么呢？

答案

《幌马车之歌》给出了答案。

辽沈、淮海、平津战役之后，内战局势迅速出现演变。大陆这边局势的发展状况影响了不远处的台湾，岛上学生和工人的反抗运动频起。不要说当时岛上的地下组织党员，就连一般的台湾普通民众都很乐观地认为国民党一定会垮的。

败退来台的国民党政权负隅顽抗，为了维护统治开展大规模逮捕运动。但是它并没有马上枪决这些被捕的地下组织成员。在当时的局势发展下，很多狱卒对这些政治犯都很客气，有些地方的投机政客还要巴结政治犯，往家里送钱送礼物，因为大家都以为台湾要解放了。

但是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了。这张战争对我们来说是立国之战，而对台湾而言，因为两岸人民的唾弃而摇摇欲坠的国民党政权被美国托举，成为美国全球反攻战略中的关键棋子。

历史改变了轨道，眼看黎明降至，但光明终究没有到来。关在牢里的理想主义者命运旋即改变，被屠杀，被枪决，更大规模的逮捕随之展开。《幌马车之歌》的主人公钟浩东就是在1950年10月14日被枪决的。

背后

在读完《幌马车之歌》后，才能明白陈映真为该书所作序言为何是《美国帝国主义和台湾反攻扑杀运动》，为何要将美国帝国主义放在之前、台湾放在其后。其背后的深意在于揭示台湾在20世纪50年代的白色恐怖并非孤立事件，只有从世界格局演变的长时期视角去理解才能看透背后的真相。

二战结束后，亚非拉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革命风潮不断高涨，许多社会主义国家纷纷建立。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霸权主义已经无力恢复战前的殖民体制和利益格局，转而采取实施新殖民主义战略，即旧殖民母国同意殖民地取得形式上独立，但要继续保持对前殖民地各国的经济、军事、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支配性影响力。为此，美国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一九四七年，美国在希腊、土耳其屠杀‘共产党人’多达千余人。

一九四八年，美国协同李承晚屠杀八万名韩国济州岛七亿农民。

一九五四年，在危地马拉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推翻反美阿尔本兹（Arbenz）政权，建立亲美军事独裁政权，并对危机马拉土著印第安人进行灭族性屠杀。

一九五五年，美国支持的军人推翻阿根廷裴隆政府，屠杀、监禁无数。

……”

台湾的政治恐怖运动当然与国民党政权的恐共心理有关，但同时也是美国帝国主义推行这一国际战略的其中一环。

想象

历史的真相有时候是残酷的，但我们仍要直面这真相。

试想，余则成来到台湾后，依然小心谨慎地开展潜伏工作，想象着在最后的胜利中和翠萍相拥团聚；

高茂成老师热心教育、关爱学生，想象着在胜利后再也不会有小孩子的贫富之分，穷人的孩子再也不受欺负、也有光明的出路；

钟浩东作为校长在基隆中学积极发展进步势力，刊印分发《光明报》，想象着台湾的黑暗统治马上要结束，光明的日子快要到来了。

他们可能是在这样的想象中和难友一一握手，伴随着行走时脚链拖地的声音走向了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