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服,但不该被遗忘
阿兹特克人在我贫乏的信息里只和“人祭”挂着钩,意识里西班牙征服中美洲时尽管疯狂掠夺,至少把原住民从人祭的恐惧中解救出来。卡米拉•汤森正是想打破这种几百年来流行的由殖民者视角传达出来的偏见,从多元角度去挖掘去观察彼时印第安人的真实状态,至少听听他们自己怎么说。
通过对纳瓦语编年史的梳理,本书呈现出的是:阿兹特克人的政治统治确有基于通过人祭取悦众神的信念,但他们的政治生活更多的是围绕着“不断变化的权力失衡的现实”;和其他国家一样,阿兹特克人的暴力主要用在边界区域,中心城市日常平静繁荣;蒙特祖马或者说以他为代表的特拉托阿尼们,面对西班牙入侵几乎算得上是不战而降的决策,并不是出于非理性的宿命论,而是对双方军事技术力量巨大差异的清醒认识;在经历了与西班牙的战争以及紧随而来的一波又一波的欧洲疾病大流行幸存下来的人们,同时要面临入侵者榨取式的经济剥削和种族歧视,阿兹特克人学着接受现实,维持内心平稳。
在阿兹特克人的民族传说里,当他们处于宇宙第四次爆炸的黑暗中时,是温顺谦卑的纳纳瓦特钦勇敢地投身入火献祭神明而使第五个太阳从东方升起。这传达出阿兹特克人认可的品质是谦卑、坚韧,在身处逆境时只要勇敢面对就能获得回报。我们迷惑于他们杀俘献祭的“强悍冷酷”与面对强者时的迅速臣服的矛盾时,或许在他们的神话信仰中能找到端倪。抛开用大量战俘进行人祭的残忍陋习,印第安人部族之间已经建立起了针对土地、商业等资源划分的基于协商包容的相处模式。而在没有形成国家和民族概念之前,向强者臣服是大多数族群的选择,不管这个强者是不是有和他们一样的肤色、语言和传统。
再看作为入侵者的这一方,“征服者似乎陷入了一种囤积财富和满足自己一切愿望的纯粹疯狂当中”,在他们宣称的神圣庄严的天主教教义下约束的信徒们,在做着这些丧心病狂的事的时候,不知道上帝还在不在他们心中。在原著民因战争、疾病侵袭而大量死亡后,掌握着权力的白人们,一边因为要补充劳动力而贪婪地大量购买黑人奴隶,一边又因为黑人的人数增多而陷入恐慌,想象出来的黑人叛乱通过严刑逼供画出完整的行动计划,让他们可以以上帝的名义、以法律的名义滥杀无辜。自己种的因让别人承担失去性命的果,这荒诞罪恶的世界啊。
由于缺乏文字记载,对印第安人的描述记录大多来源于欧洲人进入美洲后的观察,即便有自认为平等的书写,也因为语言障碍和文化差异而缺失了全面客观。在被征服时的一、两代原著民中,涌现出一批深爱自己的民族急切地想记录下民族历史的优秀学者,他们或直接用殖民者带来的语言,或者借助罗马字母的表音功能用本族语言,记录族中长辈话语(口述历史),也有为抢救纳瓦尔语言(象形文字)而用其来书写历史。正是他们的努力,我们能看到历史记录的另一面。但正如作者在附录中的一段话:
历史学家大卫•罗温素给自己如今已被奉为经典的著作取名为《过往即他乡》。我们回看过去,就像到遥远的地方一样,要面临多重文化障碍,有些是我们正在寻找的,也有些是我们意料之外的,因而难以辨识的。我们都是自己年轻时所接触的一种或多种文化的产物,要我们去设想其他思维方式,我们就会遇到困难。
被征服,但不该被遗忘。历史学家负责提供视角全面过程复杂的故事,读者们努力保持客观且好奇的态度对待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