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依恋理论

SUMMARY：爱不是想要伸出又缩回的手。

在动笔写这本书的读书笔记之前，我可能需要用一个巧妙的笑话，来缓解一下名为读书笔记的严肃气氛。我们常常听到诸如“上一代孩子也是这么挨打挨骂过来的，怎么换成这一代孩子挨打挨骂就要抑郁生病？”的话；而对于此，我则看到一个相当有趣的回复“如果上一代的孩子没有生病，那为什么要打骂这一代孩子？”笑话固然逻辑上不成体统，但是揭示出来的真相却令人胆寒——疫情已经结束，但人们仍旧在生病。而依恋理论，则披荆斩棘，试图在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找到一条缓解矛盾与病痛的道路。

1. 爱的饥荒：从情感性饥饿谈起

作者在引言部分简短地点了点父母，依恋，时代变迁后，接下来就是第一部分【孩子需要什么】。这是我们非常关心的问题：一个孩子，若TA健康，TA为什么健康，安全感与归属感来自于何处？一个孩子，若TA异常，和什么因素有关系，又如何避开这类因素，疗愈缓解？

依恋理论的先导由此而来——情感饥饿。

初级情感性饥饿（primary affect hunger）。提出者李维不是说孩子们迫切需要母爱，而是说他们迫切需要在与母亲的日常接触中产生各种感受，甚至包括敌视情绪。饥饿这个词语也是特别准确的。对一个情感上已经几近饿死的人来说，他不会去思考这种情感是有害还是有益身心的，只要是回应他都要通通吞进脑子里，记下来。

比糟糕的情感体验更可怕的是沉默，沉默带来无穷无尽的孤独感，这对于群体性生物，人类的幼儿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而这些早期用以果腹的精神粮食，最容易成为原初关系的范式：也即这个幼儿以后爱与被爱的模板，理念与源头活水。但有的孩子，他在这股源头活水中，就只能汲取到神经症的毒素，自然会病态会异常会不合群。

这些饥饿的孩子逐渐走向麻木：通常外表可爱，与谁都亲热，其实内心冷漠；他们普遍自卑；身染恶习，而且屡教不改，其中包括漫天扯谎、偷窃成癖、极易暴怒、需求幼稚，而且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欺骗意味着无法信任他人，而父母接踵而来的管教则加剧了这种体验。哪怕是关爱也无法做到全心全意接纳，可怜的孩子已经开始抗拒这一切美好事物。不是他们不能幸福，而是他们不愿幸福，仅此而已。冷漠自然而然成了最好的甲胄。不仅仅是【父母】【老师】这样的长辈没法看透他们，可笑的是连自己都疏远自己。永远颠沛流离，永远无家可归。

这些孩子离不开大人，可一旦让他们与人合作，他们就会反应异常。他们多动、注意力不集中；他们根本不懂人与人如何相处，而且他们迷失在有害的、幻想出来的世界里，与真实的自我和生活渐行渐远。或者说他们疏远了真实的世界。这句话其实正反来说都是对的，准确一点是真实世界先疏远了他们，之后他们自然而然失去了生活的能力，从而疏远了真实的世界。主语的变换其实只不过是因果的倒置，然而事实已经沉痛到任何人都无法关注这些微差异了。

他们养父母的感受也都差不多：痛苦、受挫、无可奈何。然而，如果出现了一个神经症孩子，并不意味着孩子本身是神经症的，背后实则体现了孩子生长在一个适宜神经症发展的肥沃土壤中。当家庭中的成员都在不断转移矛盾，最后的承接者——很可能是儿童——即会极大可能的出现神经症。自始至终，神经症都只是【果】，而非【因】。正合了那句老话：没有行为失调的孩子，只有行为失调的父母；父母都在等孩子一句感恩，孩子都在等父母一句道歉。

2. 父母何为：失格的父母都是怎样的？

母亲是孩子最早、最强的爱慕对象。无论男孩或女孩，母子关系都是孩子日后所有爱恋关系的原型（prototype）。如若婴儿不能获得抚养者稳定可靠的爱恋，那么孩子长大之后，就可能出现自恋型人格障碍（narcissistic personality disorder，典型表现是自我价值感摇摆不定，以及像婴儿一样，执着地渴望他人的赞美与照料）。

“母爱剥夺”有三个维度，分别是：母爱缺失（不足），母爱扭曲（忽视或虐待），母爱中断（分离，或抚养者更迭）。在书中提及，一类父母在不满时，会无意识地对孩子发火，而他们经常会用过度保护来弥补自己的敌意，如“害怕孩子离开视线，孩子有一点儿不舒服就大惊小怪，担心灾难降临在宝贝身上”。笔者认为，这是父母在自己的情感生活状态中有所不满，然后无意识把矛盾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对孩子施加了压力。

为此，父母并不承认这是自己的过失，而是合理化为一种【为你好】的行为来规训孩子。那么作为孩子，心智大概是懵懂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或者说些反话，只能在一次次受惊中揣度父母的真实心理，展现乖巧的一面来安抚父母。父母自己疏导自己情绪的责任由此转移到孩子身上。

另一类父母存在神经质的愧疚，无法忍受孩子的怨恨和责备，为了得到孩子的爱，什么都做得出来，只要在孩子身上看到她们所谓的忘恩负义，就会痛斥孩子。也就是说，在这类亲子关系中，父母并不允许孩子有不满。他们可以爱孩子，但是前提是孩子不能有不满。倘若孩子产生了丝毫的负面情绪，就会否认父母爱的行为【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凭什么还敢这样说/我们那个时候哪有你这样好的条件】，同时孩子的不满就会被定义为忘恩负义。久而久之，孩子的负面情绪积压起来，剥离出一个虚伪的知恩图报，乐观开朗的假性自我来回应父母的期待。

如果父母过于依赖孩子的爱，如果父母不能忍受被孩子拒绝，如果父母对孩子的要求感到窒息，如果孩子反抗或发脾气父母就陷入消沉，如果父母迫切需要将自己完美无缺的自恋形象投射到孩子身上，那孩子又怎么可能顺畅地表达出他心中的愤怒呢？父母允许孩子有这些感受，孩子就不会被内疚和焦虑击垮，他就会明白，在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中，矛盾的情绪都是正常的，他就会产生信心，相信自己的负面冲动是可控的，它不一定会摧毁自己或所爱之人。

总而言之，母婴关系会留存在孩子体内，并成为日后人际关系的模板。而上述两类带有敌意的父母，则会分别带来矛盾型和回避型的孩子，这点我们在后面会详细论述。需要注意的是，笔者写在此处并不是为了让各位父母对号入座，而是仅仅想说明所谓的敌意体现在何处。敌意的分类也不尽然框死了，任何特征都有可能混合出现，在不同的现实生活中。而父母在童年时期遗留下来的未能解决的冲突，能够解释他们为何会敌视或病态地对待自己的孩子。换句话说，父母理应为自己的敌意找到合理的宣泄口，先做好人再做父母。

3. 西西弗斯还是自欺欺人：上帝已死，但窄门仍存

实际上，孩子和父母的关系实际上是不对等的。对于孩子来说，父母是全部，父母是最重要的，他们只有也只能从父母那里获得回应。而父母不是只有孩子，他们还有很多别的事去完成。所有孩子，甚至包括受虐的儿童，都爱自己的父母。爱父母是孩子的天性之一。他可能受伤、失望，陷入破坏性的行为模式，断绝自己得到父母关爱的期望，但只要孩子依恋父母，即便只是焦虑型依恋，就表明孩子爱父母。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对父母的爱会隐藏得更深，对联结的期待会更少。他甚至决心疏远父母，否认自己对父母仍怀有任何一点爱意。但是那份爱并没有改变，就像他对表达爱意、对得到回应的渴望一样，如炽热的太阳藏在心间。

一个孩子，如果他对父母的情感太过复杂与矛盾，令他无法言说，甚至不愿承认，那么他可能会采取较为原始的防御机制，从而阻止那些感觉接近自己的意识。在许多案例中，不只是恨被否认，爱也一样。并且，个体内在的关系模型往往不能很好地指导其现实生活——当我们爱恨交织，羞耻而痛苦；当我们刻意遗忘，压抑感受，采取防御，我们的想法和记忆都会发生扭曲。叛逆好斗的孩子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样子。在他的意识层面，自己易怒、惹人厌、没人爱。他并不知道，自己心中也悲伤，并渴求着他人的爱。他迫于现实，否认这些感受，压抑相关的记忆，这样他就不用同情自己。而与此同时，自鄙的种子在来自他人的惩罚、恶言和暴怒中发芽了。

他也可能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远离这类感受：按理说是烦心事，他讲起来却异常平静。他还有可能会体验到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最终他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是那些想迫害和摧毁他的人在他脑中植入了这些可怕的念头。情绪淡漠（apathy）是指对事物不关心、无动于衷的态度。个体在受挫后，一般会采取攻击或逃避的态度，若不能逃避又无力攻击时，因愤怒的情绪无法发泄而暂时压抑，则会表现出这种态度。出现这种态度的原因有：长期遭受挫折；追求的希望渺茫；情境中含有心理上的恐惧和生理上的痛楚；心理上产生的攻击与压抑之间的冲突等。

在不同的情绪发展阶段，儿童的内心冲突是不一样的——这取决于道德感的强弱等。但是不管怎样，内心冲突将非常剧烈，而且将占去很大一部分心理能量。他要拿自己的仇恨情绪怎么办？他要拿自己的残忍愿望怎么办？他怎么能对一个人爱恨交加，还拼命想得到她的照顾？对于自己的父母，孩子们或多或少都有矛盾情绪，还伴随着内心挣扎。而一个人成年后的性格，是他所经历的爱恨交加的内心冲突、随之而来的焦虑以及他独特的处理方式共同作用的结果。

儿童为了驱赶那些自己无法处理的情绪，开始采取防御机制，但是随着这种防御机制的建立，他内在的关系模型扭曲得更为严重。比如说，孩子在意识层面会告诉自己，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棒的妈妈，但在潜意识里，自己的妈妈一点儿也不温暖体贴。朝自己的母亲喊出“我恨你！”，这样的行为很可能在孩子的内心掀起狂澜。他的愤恨会不会毁了自己爱恋、依赖的那个人？他会不会被自己的邪恶毁灭？他（孩子）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至少从来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一对父母不可能教孩子恨自己，哪怕他们不爱孩子也不会去随意竖立一个敌人。所以对于孩子而言，说出我恨父母的时候，心理的惊涛骇浪，不亚于尼采喊出那一句上帝已死对世界的冲击力。孩子成为了一个决绝的反抗者，尽管时而妥协，时而绝望，但他仍然彻底地于此前形成的自我抗争。

鲍尔比表示，最理想的情况是，成长期的孩子不仅能感知内心冲突，还能引导、掌控它，并承受它带来的焦虑和内疚。如果这一进程不理想，那么各种冲动会包围他，让他感到自己无力解决，甚至失去控制。但，鲍尔比所说的理想状态，实则指向了感知能力-调节能力-承受能力的完善，即成熟的防御=觉察到消极的情绪+允许自己用中性或积极的方式释放消极情绪+不伤害且安抚到对方+成功平复自己。但是就笔者看来，很多成年人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更何况是青少年。

憎恨着父母长大的人，无一例外也恨自己。如果说父母恶毒，那与他们如出一辙的我们又能好到哪儿去？我们本该爱自己的父母，却情难自已地恨着他们，这更令我们无地自容。孩子从幻想中建立了他憎恨的父母形象，而恰恰现实印证了他的想法。这种幻想-现实的模式不断加深，最终形成定势。而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没有合适的依恋客体可能会导致孩子连爱都学不会，只有无穷无尽的憎恨，孤独，悒郁侵占内心。

这些孩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式的顽固让每一个试图接近他们的大人失望、恼火，而鲍尔比将这种顽固归因于他们不愿再次受到伤害的决绝。有时候，冷漠只是一层窗户纸。但不幸的是，他们看上去永远是一副对任何情感都无动于衷的样子，赶走了每一个有能力帮助他们的人。不想再次心碎的孩子终止了对父母的感情投入。

如果孩子对父母的情感太过复杂与矛盾，令他无法言说，甚至不愿承认，那么他可能会采取较为原始的防御机制，从而阻止那些感觉接近自己的意识。在许多案例中，不只是恨被否认，爱也一样。他也可能用另一种方式让自己远离这类感受：按理说是烦心事，他讲起来却异常平静。

鲍尔比则强烈抨击上述做法。他倡导一种更温暖、更宽容的家庭环境，而这种家庭环境的标志就是：父母允许孩子表达负面情绪。真实、直接、即刻表达敌意和嫉妒，对孩子的益处最大。最难得的莫过于父母允许子女说“妈妈，我恨你”“爸爸，你好可怕”之类的话。我们容忍孩子的爆发，就是告诉孩子，我们不怕被憎恨，我们有信心控制它；此外，我们为孩子营造了一种宽容的氛围，在这样的氛围里，孩子的自控力就能逐渐形成。

然而，许多家长的做法恰恰相反。他们认为，仇恨、嫉妒等情绪是有害的，所以应该根除，如果孩子们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他们通常有两种做法：一，责罚孩子；二，羞辱孩子，让孩子产生愧疚。他怎么如此忘恩负义？他怎能让深爱他的父母承受这么多痛苦？父母这样做的目的，是将那些不能容忍的情绪驱赶到意识层面之下，制造一个内疚和恐惧的孩子。

5. 病名为爱：早期依恋——安全型，焦虑矛盾型，回避型

依恋与“联结”（bonding）的区别如下：“联结”是瞬时事件（数年后它被错认为是母婴之间形成健康关系的关键），而“依恋”是一个复杂的发展过程。在鲍尔比看来，依恋与爱恋（love）意思更相近，亲近的形成、维系、修复，能够带来爱、安全与愉悦的感受。相反，这种亲近发生持续或者不适时的中断，则会令孩子焦虑、悲痛和抑郁。没有获得这些的孩子，似乎一直存在一种惊恐，不信任。他们发展出来的防御机制也相对原始…而且似乎神经症的症状都与这些早期的社会化训练有关。当一个人不幸罹患神经症，他很可能会出现暴饮暴食，知觉失调。神经症越严重，似乎这些症状就越发展现出其溯源性，而他们这些症状第一次出现（即童年早期）时，父母回应的态度则是决定性因素。

依恋其实有一个等级体系，等级最高的是主要抚养者（多为母亲）。哪怕长大了，很多人还是活在，或试图活在这样的等级体系中：选择一位核心依恋对象，爱她胜过一切，只要她在自己身旁，就会感到安全。处于人生低谷（如病痛折磨、情感受挫）时，我们最想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一个健康的人是可以走出正常的哀伤并复原的。他允许自己忘记消失不见的爱人，并尝试建立新的依恋关系。然而，病态哀伤并不会逐渐减弱，个体仍会抗拒现实，在潜意识里控制着失去的所爱之人。母子分离后孩子的主反应是反抗、绝望、疏离，那我们可以理解支配着这些心理的主要情绪机制是什么。反抗体现的是分离焦虑，绝望反映的是哀伤，而疏离代表的是防御。而其中的疏离之所以有害，是因为它封闭人性，虽然抵挡了绝望，却同时阻隔了爱及任何与无用感、罪恶感、失信感对抗的可能，悲痛也就永远没法摆脱。

同时可以佐证的是，依恋行为被激活后（多由于恐惧），探索行为就停止了；包含着亲近和安全感的依恋实现后，依恋行为停止，探索行为才可能重启。信息领域有个名词叫“带宽”，描述固定时间内可传输的数据总量。人的大脑也像一个计算机，固定精力下能处理的信息有限，穷人比富人少的就是精神带宽，因为穷人要为了基本生存奔波，带宽不够，无法考虑长远未来。善良也是一种余裕，生活琐事消耗自己的时候，是没有多余的情感带宽去善待他人的。此处的依恋行为明显优先于探索行为，更加说明了依恋是人的生存需要。

【安全型】：一般来说，安全型依恋儿童能认识到自己有情绪，但不会憋着不说。安全型依恋儿童更爱玩象征游戏——这样的象征扮演，是孩子心智与情感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阿伯斯海姆认为，孩子不仅通过这种方法调谐内心世界，也表达内心感受。孩子想象出一个世界，短暂沉浸其中，其实就是他践行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和理解，并试着解决情感和实践问题的过程。

在和母亲的相处关系中，就算自己的意愿与妈妈的意愿相悖，但他们能够坚持自己的需求，而不是既愤怒又服从。此外，在面对棘手的任务，也就是妈妈的帮助至关重要的时候，安全型依恋儿童的配合度是所有孩子当中最高的。他们能游刃有余地掌控自己的情绪，而这一点，很少有焦虑型依恋儿童能做得到，面对压力，非安全型依恋的孩子一般都崩溃了。

对于安全型儿童，老师们态度和善，实事求是，互动方式与孩子的年龄相适应；而在伙伴关系中，安全型依恋儿童敏感、适应性强，两两组合配合默契，情真意切，游戏玩得好，而且有创造性。确实，他们的伙伴关系是最健康的，就算与焦虑型儿童配对，表现也不赖。安全型依恋儿童不会任人欺负，甚至不会卷入迫害性的关系中。他们要么化干戈为玉帛，要么退出，要么勇敢面对，打消对方的气焰。他们看上去跟这些迫害或受迫害的行为仿佛不在一个世界里。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如果后期发展不当，化干戈为玉帛也很容易演变成一种病态执念。一个安全型的孩子习惯了以和为贵，为了保持这种模式他不得不忍让，不得不和稀泥，以此渐渐受到伤害——而这个孩子所以逐渐演变出不成熟的防御机制，甚至认同那些伤害别人的人。

融入更大的集体时，安全型儿童也更懂得维系相互之间的友情。他们会和其他人一起玩，或者邀请其他人加入自己这组，而不会担心其他人抢走自己的好朋友。换言之，他们对待朋友的态度是正常的，所需要的对象是友谊而不是朋友这个人。而非安全型的儿童需求对象从相对客观，可替代性的友谊变成了单一主体，故而更容易受到主体无常的伤害。

【焦虑-矛盾型】：两类矛盾型儿童：烦躁冲动、注意力不集中、失败时易沮丧的孩子；胆小、过于敏感、黏人、缺乏主动性和毅力的孩子。矛盾型儿童受到挑衅时心慌意乱，因此很容易成为被欺负的目标。矛盾型儿童自己烦恼不说，还常常会为母亲担忧：她到哪儿去了？她在干什么？她还好吗？自然而然，一些孩子因此发生了家庭治疗师所说的“父母化”（parentified）——照管起自己的父母来。

同时他们又喜怒无常，爱搞破坏，常会招惹其他孩子。但是书中提及，大部分老师对矛盾型儿童的评价虽然不好，但还是会宠着他们。矛盾型儿童突出自己的无助，是为了引发他人的关爱。老师觉得，这些孩子心智不成熟，能力有限，所以对他们要求不高。对于矛盾型儿童，老师们溺爱纵容，觉得他们还是小宝宝，原谅他们犯下的错误；在伙伴关系中，他们很想交朋友，但他们只会用一种方式：刺激。当他们惹怒对方时，他们不懂得如何处理，也不会换一种方式与对方接触。在群体中，身份、地位、冲突化解都需要个体懂得调节情绪，但这对大部分焦虑型儿童来说，显然比操纵或排斥伙伴，要困难得多。也就是说，非安全型儿童在情绪的调适功能上要远远弱于安全型儿童。所以，对于他们而言，宁可利用种种手段改变他人，或者运用防御机制隔绝情感，也比引起一场情绪风暴而自己无能为力要安全的多。

安全型儿童或许能够识别对方态度冷淡，不愿和他们做朋友，但是焦虑型儿童不懂这些。他们没有体验过安全型联结，因此也没能建立起相应的模型。他们可能很难承认，或者不愿承认，对方可以不离不弃地关爱自己。焦虑型儿童难以改变的内在工作模型可能还会成为自我实现预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指预言本身促成了预言内容成真）。认为自己会被人拒绝，所以不去付出，不信任别人，看不到他人友善的举动或对此产生误解，还装得高人一等，冷冰冰的，最终真的导致其他人都离自己远远的。这样的经历印证着焦虑型儿童在人生早期的预期：别人就是会这样对我——而我活该这样。

在与家人的相处中，情绪多变且激烈的矛盾型依恋儿童会常常感到：妈妈无法包容他狂暴的情绪；他不能发脾气；他不能恨她，因为她无法安抚他，无法平复他的怒意，他的愤恨会造成永久的伤害，一旦他有毁灭她的念头，她可能会真的消亡。换句话说，这些孩子没能体会到：即便自己承受不了这些极端的负面情绪，但那对于母亲来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些孩子急迫地希望左右母亲，使她完全符合自己的需求——他们迫切想要的不仅仅有母亲的陪伴、接纳、体贴，还有她对他痛苦的包容和承托，也就是，抱持目前他自己还无法抱持的情绪。矛盾型依恋儿童没经历过始终如一的爱，所以觉得那只是黄粱一梦。因此，他会反复试探，一边贴近，一边敌视，并提出无理要求，似乎想赶跑试图改变的父母。

【回避型】：三类回避型儿童——撒谎、欺负人的小霸王；腼腆、不合群、情绪淡漠的孩子；经常抽搐、沉浸于白日梦、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心理失常儿童。回避型儿童不受欢迎，安全型儿童尤其讨厌他们，认为他们刻薄。他们爱黏着老师，爬到她腿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做游戏时，他们总要挨着老师。但也是回避型儿童在受伤或失望的时候，最不依赖别人。对于回避型儿童，老师们想牢牢控制，满腹牢骚，哪怕他们也同样需要关爱。在无助时，伙伴会在你伤口上撒盐吗？你无助时，伙伴会嫌弃你吗？回避型儿童在无助时经历的只有这些，自然就会模仿这种做法；并且在这种痛苦中重现以前的经历，以此获得安全感与归属感。在回答反应问题时，“我不知道”或“什么也不做”都是回避型儿童的典型答案——也就是说，把选择权交给别人，因为自己光是承担痛苦就已经筋疲力竭，分身乏术。

矛盾型儿童一直伸着依恋的触角，对于受挫的痛苦他不会刻意防备，但回避型儿童则不同。梅因认为，他们会无视内心及外来的依恋信号，并主动避开任何可能激活其依恋需求的情境或话题。在回避型个体的幻想中，要是因为受到伤害或者欲求不满而发火，只会遭到拒绝或者轻视。回避型儿童总是觉得，愤怒会危害他的关系。可以说，他主动回避了自身的依恋情绪问题，以及与此相关的内在表征。于是，他不会表露愤怒（情绪失控时除外），因为表露愤怒的后果太可怕了。相反，他选择默默退缩——“我不再需要这个人了，那一切对我而言已经过去了”——然后，他露出温和的表情，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以下几种原因可能导致早期出现焦虑型依恋：客观条件不好（经济负担过重，或母亲没有足够的时间或精力去关爱每一个孩子）；忽视（父母揠苗助长，急着让孩子自立，放任他长时间哭泣，在孩子还不能自我照料的年龄就反复或长时间离开他）；父母也难以处理的负面事件（死亡、分离、手足之间的竞争对抗）；孩子的某些先天需要父母满足不了；父母的心理状态（可能与其他因素结合在一起，对孩子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

这些不安全型的孩子好斗、黏人、时冷时热，根本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而他的这种行为模式所激发出的对方的反应，又一次次应验他扭曲的认识：他们不会爱我；他们受不了我；他们不相信我；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我需要他们一样需要我。然而，不安全型依恋儿童很难找到这样一个替代性的联结对象，因为他们与外界的相处策略恰好倾向于推开那些能够帮助自己的人。这些不安全型的孩子好斗、黏人、时冷时热，根本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而他的这种行为模式所激发出的对方的反应，又一次次应验他扭曲的认识：他们不会爱我；他们受不了我；他们不相信我；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我需要他们一样需要我。

不过，要是大人能够理解这些焦虑型孩子内心的忧虑，结果就不一样了。苏劳夫认为，老师经过必要的训练后，很有希望突破孩子的心理防线。只有持之以恒传达这些信息，孩子才能慢慢理解，最后产生新的期待，修正有关爱的内在工作模型。要是孩子主动拒绝父母的接近，父母的担子就更重了。他们既要坚信能够建立爱的联结，还得忍受被孩子拒绝的风险去积极回应，而且要格外镇定、公平，以应对孩子行为中的破坏性。 但是，尊重孩子并坚定地要求孩子尊重自己，让孩子守规矩但不过分严苛，不放纵，不引诱，不操纵，不逼迫——完全背离了此类父母长久以来的情绪习惯。

6. 眼泪与救赎

父母并不是要忍受孩子的破坏性攻击行为，如乱咬、乱撞等；而是说，父母不要用丑化孩子行为背后的感受，甚至丑化孩子本身的方式，来制止这些行为。我们常常会发现一些不哭不闹的孩子，其背后的理由是‘我从来不哭，是因为一哭就停不下来’。作者的理解是，孩子害怕哭的时候无人安慰。长大一些后，这些孩子会在有人的时候哭。他们也许意识到能够通过同情心引起他人的关注，但是唯独无法引起父母的关注。那些常常诉苦的人，很可能就是陷入在小时候无法得到回应的恐慌中无法自拔。学会哭泣，学会合理表达情感是一种能力。但是前提也许需要相对正确的安抚与回应。

依恋理论认为，孩子得到持续可靠的爱，才会相信自己配享有爱；孩子认识到自己可以从周围的人那里得到自己所需要的，才会相信自己有能力对外界施加影响。孩子有贪欲很正常，得到满足后就会渐渐改善，但是在他心里，可能觉得那是永久的耻辱或不堪的秘密。他没能表达出来的那些愤怒开始内化，不再朝向父母，而是朝向自己，成了最大的元凶。

因为上述这些原因，他可能会恨自己，并对外界隐藏自己的“缺陷”。这种自我异化、贬低、无用化，都是羞耻的重要特征。不同的人抵御羞耻的方式不同。有些人强迫性地回避羞耻感，近乎成瘾般地忙碌着，拼命限制自己的生活和思维，从而防止糟糕的自我形象进入自己的意识。另一些人清醒着，备受羞耻感的煎熬，甚至产生抑郁。采取这两种方式的分别是回避型与矛盾型儿童。羞耻会伴随着认同，让孩子感觉更加糟糕：别人像对待垃圾一样对待我，因为我就是垃圾；我的家人可厌可恨，而我与他们一样。

抚养品质具有稳定性，生命第一年里形成的安全型依恋的好与焦虑矛盾型，回避型依恋的坏，会在孩子身上慢慢固化。在这种情况下，怎样的父母能培养出更加具有安全型倾向的孩子？答案是言传身教，父母本身要同情和理解孩子。孩子没有同情心，父母就责骂，那不会有任何用处。孩子对关系的认识，只会源自他的亲身体验。而“鼓励、支持、配合”的父母带给孩子的不仅是富有安全感的依恋，还有探索周遭的勇气和成功应对的信心。

书中提及了一项有意思的实验：在“支持性在场”（supportive presence）与“帮助的品质”（quality of assistance）两项得分上，安全型儿童的母亲遥遥领先。她们不指手画脚，而是为孩子提供他独立完成任务所需的信息，引导孩子发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得分最高的母亲从头到尾没为孩子提供多少帮助，仅仅足以让孩子保持专注。她们好像很会把握爱意的距离，既不过于退缩，也不对孩子强加干涉。马赫勒指出，孩子感到“世界不完全受他掌控，所以他得‘自己’解决一些问题，因此经常觉得自己是个无助、渺小、孤独的个体。”

但需要说明的是，早期的安全型依恋史不能保证孩子日后无忧无虑。许多有安全型依恋史的孩子后来出现了心理问题，原因多是不稳定或恶劣的家庭环境，其中包括：母亲痛苦抑郁，缺乏足够的关注和丰富的刺激，父亲缺位等。丈夫也会影响母婴依恋的品质，这一点很好理解。例如，夫妻关系美满和睦，以及丈夫对妻子育儿提供支持，都有助于孩子和母亲建立联结。可以这样说，父母之间的关系，父亲是否给予母亲育儿支持，父亲是默许还是与母亲一同应对她在育儿过程中的不公、专横等问题，父亲是爱母亲、尊重母亲，还是疏远她、操纵她、干涉她……种种问题都会对孩子的心理产生长期影响。

许多人的临床经验表明，很多东西可以保留下来，甚至很多东西还可以失而复得，但是，在生命早期失去安全感，是成年后情绪痛苦的一大原因。家中添了弟弟妹妹，慈爱的祖母去世，婴儿期结束时恰好撞上母亲的自恋需求爆发……这些事情都可能让一个小孩子产生被剥夺、被遗弃的感受。在依恋辞典中，“丧失”是一个重要词汇。消极的内在工作模型强大而稳固，侵蚀着儿童的自省力与深层思考的能力，正是它的这一特点，导致改变如此困难，人生如此不公。

值得庆幸的是，幼儿很容易在潜意识里形成错误的自我认知，但它是可以被挖掘出来，慢慢纠正的。比如说，中学时有了好闺蜜，成年后坠入爱河，都可能帮助个体重新萌生信任，敢于自由探索内心中原本的禁地；或是自己有了孩子，就有可能对自己的早期经历产生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