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启蒙的莎士比亚

《哈姆雷特》第五幕中，哈姆雷特误杀了波洛涅斯，奥菲莉亚投水自尽，哈姆雷特返回丹麦，途中遇到了两个掘墓人。这是一个奇怪而令人困惑的场景，引出了哈姆雷特与赫瑞修的对话和对死亡的思考。哈姆雷特问掘墓人：“一个人要被埋多久后才会腐烂？”关于来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却把自己的疑问和关注点转向了自然科学领域，他想知道尸体腐烂的物理性质。

这里哈姆雷特对人体的好奇心不仅使人想起了他的一些唯物主义思想，即人只不过是“尘埃的精华”，还呈现了莎士比亚所处的那个时代对科学的认识。在莎士比亚写《哈姆雷特》之前的半个世纪，解剖学家们对人体的研究获得了重大进步，让人类从根本上改变了对自己身体的理解。

毋庸置疑，莎士比亚是全世界的偶像，是定义了时代的伟大人物。

莎士比亚活跃于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这是一个转折上升的时代，一个变革将至但仍方向懵懂的时代。对比与之对应的中国晚明气象，有类似商业文明的灿烂和科技萌芽的曙光，却又有明显的不同——对世界的认知和对科学的态度，小国为地理大发现而欢呼雀跃，大国却因为君王怠政而停摆，一声叹息。

正如读者可以在《金瓶梅》中一窥晚明的市井百像，莎士比亚直接或者间接通过戏剧来满足人们对于现实和精神世界的追求。加拿大科普作家丹·福克的《莎士比亚的科学：一位剧作家和他的时代》开辟了一个新奇的切入点，与其说他在审视这位剧作家的世界，不如说他是在仔细研究他那个时代的科学，两者之间的链接仅在于本书提供了这些科学发现是如何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得到体现的，更广泛地说，它们是如何重塑了当时的社会。

世界的本质是科学，每个时代的科学研究产生的关于自然的新观念，随之而来的便是与我们自己的关系发生了改变。 有人评价莎士比亚，“人人都能在莎剧中看到自己命运的镜像”，他是“时代之灵魂”，所有当代的冲突和变革，如地理大发现，以及观察世界新的方式或者新技术新发明，在莎剧中都有所反映，可以说，文艺复兴时期令人瞩目的自然科学成就及其所揭示的宇宙的探索深深地融入了莎士比亚的文学世界，甚至可以作为史料载体。当然，莎士比亚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从来不把自己限制在特定的历史框架之内，探究的是人类社会和人生的根本问题，因此在任何时代都能得到共鸣。

书中还提及了很多与时代相关的内容，比如宇宙学简史、哥白尼的日心说、最初的几位天文学家，又或者是望远镜的发明，占星术与魔法在那个时代的影响，医学的发展，等等。把这些放在一起，主要是为了让读者更直观地了解莎翁所处的时代，世界是如何正在被科学所改变。作为时代最具影响力的剧作家，莎士比亚的作品无疑反映了当时英国民众普遍能接受的认识水平，所以在他笔下新科学的蛛丝马迹，不但是科学革命对于人文艺术领域冲击的印证和回响，更可以窥见科学思想的变革对物质文明乃至整个社会的影响。

科学与莎士比亚这一论题无论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还是在当代，其所透露出的有关宗教、哲学、社会、历史、文化、科技、自然等诸多面相，以及有关物质文明和群体身份的讨论，仍旧是个未尽的话题。特别是在当下，“无论是人工智能、量子物理学、分子生物学等科技前沿对于人类认知极限的不断突破，还是气候变化、细胞变异、基因修改等给人类带来的生存危机和伦理困境，人类需要重新审视自己与周围物的关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更需要看清楚人类在世界的位置，以及重新定位物质的地位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