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urance 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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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巴伦支堡邮局买好明信片邮票,赶回从巴伦支堡开往朗伊尔城的破冰船上返航。斯瓦尔巴群岛天色渐黯,极光笼罩在甲板,我和一位游牧人生的加州攀岩&艺术家攀谈,她正在素描我们刚刚看到的冰川和北极狐。我们闲聊人生,闲聊为何我们会在此相遇,她安利给我这本书。回朗伊尔城后的第二天,我在斯瓦尔巴种子库攀登Blomsterdalshøgda。2月下旬北纬78度极地,太阳尚处地平线下,但已有柔美的白日和蓝调的日落。如果说尼泊尔看到的是Annapurna日照金山,那么斯瓦尔巴看到的则是日照粉山——登顶雪山之巅,粉色的余晖照耀在远方绵延不绝的白色雪顶上。鸟瞰粉色朗伊尔城、Esmark冰川及远方Ekmanfjord群山谷,这座“机场后山”是超越阿留申群岛荷兰港“机场后山”的存在。千里冰封的Adventfjorden,是比极昼时节在乌纳拉斯卡Amaknak之巅远眺福克斯群岛云开雾散之“偶开天眼觑红尘”更为壮美的景色。即便带了防身来福枪,斯瓦尔巴的无尽冰原寂静无声,但有活物如驯鹿和极地鸡Ptarmigan。这天登山我遇到另一个独自环游世界的加州人,两个月前她在南极跳海。她乘坐Lindblad/National Geographic的Endurance号游轮,南极船上的乘客也几乎人人读过本书——此Endurance即彼Endurance,与书名同名,也与坚忍号极地求生700天的这艘英雄船同名。因此,本书同时获得了北极和南极驴友的两次提名,是2024年读完的第二本书。
Endurance by Alfred lansing
It is never the ocean, never the space, never the mountains we conquer but ourselves. In human history of discovery, all the failures are great success, on this icy land of Antarctic, somebody were not born to be drowned. For a man to conquer himself is the first and noblest of all victories.
Shackleton’s captain, the Antarctic expedition, an absolute legendary story, after 497 days off-land fighting for their lives in the ocean, all 28 men survived.
这是一个发生在南极冰雪世界和一艘船有关的传奇故事,在一连串身陷绝境的劫难后,一群向死而生的探险家在浮冰开裂,冰块撞击中死里逃生,他们的勇敢,更为全世界勇敢而富有进取心的探险家们所赢得的华丽王冠上,永远的镶嵌了一颗最漂亮的宝石。大自然是鬼斧神工的上帝的杰作,更让人生充满了戏剧性。这群男子汉,战胜了极地的漫漫长夜,通过勇气,智慧和团结成功的死里逃生。要乐观,要团结,要进取,有遵重,有智慧,有信念,有体力,有精神,就能一起击败厄运,共抵生命之卓越。
“但是,就在南边很远的什么地方,一股强劲的暴风正向他们袭来。虽然也许还要两天时间,暴风才能最终到达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但透过积冰的不断运动还是能真切地感受到它正步步逼近。冰坂一直伸展到看不见的天边,绵延数百英里而不绝。积冰是如此恢宏辽远,又如此密不容隙,因而即便暴风还远未来到他们跟前,其远锋所传导的巨大压力还是照样把浮冰挤碎了。”
“整个冰坂的表面,到处都是混乱不堪、你冲我撞的浮冰块,看上去就好像一大片挤在一起的巨型益智拼板似的。浮冰向远方伸展开来,无远弗届,同时又被某种无形却又不可抗拒的力量所推挤和捏碎,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冰层运动的从容不迫和淡定,更是加深了那力量巨大而势无可敌的印象。一旦两块厚重的浮冰相遇,其边缘必会彼此碰撞和摩擦一阵。接着,还没等到其中任何一方显出败迹,就又被身后那不可抗拒的力量缓缓地、常常还是颤抖着向上拱起。有时,这对浮冰也许会突然停住,仿佛那看不见的力量瞬间就神秘地没了折腾的兴趣。当然,更多的时候,这对往往厚达十英寸的浮冰会继续向上升起,以成犄角之势,直到其中的一两块分崩离析,碎落开来,形成一道冰脊。”
“运动中的冰坂充满各种声响,最基本的就是浮冰发出的叽叽咕咕的闷响,间或还伴随着厚重冰块碎裂开来的轰响。此外,处于巨大压力之下的整个冰坂还有数不胜数的其他声音,但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很多这类声音似乎与冰块在挤压下发出的声响无关。有时,就好像一列巨型火车的轮轴在转动中发出的叮铃哐啷之声;与此同时,又有一艘巨轮的汽笛拉响了,其间还混杂着雄鸡的打鸣声、远处海浪的拍岸声、离得很远的某台引擎发出的柔和的突突声,以及一位老妇人哀恸的哭声。在那些难得一见的寂静时段里,整个冰坂的运动都会暂时停下来,天空中飘过低沉的击鼓声。”
“从情感的角度来看,再不可能有比这更伟大的极地之旅了,它将远比仅仅抵达极点就折返要伟大得多。我们已经在征服北极和第一次征服南极的行动中被别人打败,所以我认为,这一伟大使命必须由我们英国人来完成。这就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宏大也最激动人心的极地之旅——穿越南极大陆之行!”
“沙克尔顿计划将一艘探险船驶入威德尔海,在瓦谢尔湾附近,大约南纬78°西经36°的地方,让一支由六个人和七十只爱斯基摩犬组成的雪橇小分队登陆上岸。差不多与此同时,另一艘船将进入罗斯海的麦克默多海峡,此处几乎就是由威德尔海大本营划一横越南极大陆的直线的另一端。罗斯海小分队的任务就是从大本营开始,一路建立持续不断的食物贮藏点,直到抵近南极点。在完成这一任务的同时,威德尔海小分队则乘坐雪橇向南极点挺进,每天的给养完全靠个人自带的配额解决。抵达南极点之后,他们将继续向巨大的比尔德莫尔冰川周边移动,并且在罗斯海小分队建立的最南端的贮藏点补充给养。之后那些沿途的定量贮藏点,则可以保证他们给养充足地抵达麦克默多海峡营地。
“这就是当时写在纸上的计划,具有鲜明的沙克尔顿风格:做事决绝、大胆而又干脆利落。他对此次南极探险取得成功从来没有过丝毫的怀疑。
整个探险计划被某些团体诟病为太过“胆大妄为”。此话不假,但若不是这般无畏大胆,也就对不了沙克尔顿的胃口了。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典型的冒险家,万事不求人、浪漫奔放,还有一点点神气活现。
他四十岁,中等身材,脖子粗大,宽宽的肩膀,背略微有点驼,留着深棕色的中分头。他的嘴唇宽大,性感却又表情丰富,正是这同一张嘴,能时而欢笑如斯,时而又紧抿成一线。他的下颌如铁一般坚毅。他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一如他的嘴唇,前一刻还溢满着快乐的光芒,转瞬又冷眼凝视得令人望而生畏。
“他长相俊朗,不过经常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仿佛思绪总是飘荡在别的什么地方似的,这让他的面色有时显得有些昏暗。他的手掌不大,但握力很强,充满自信。他说话时声音柔和,语速也有点慢,略带一点男中音,直教人联想到他那爱尔兰基尔达尔郡的家乡土音。
无论他心情如何,喜悦舒畅还是纠结郁闷,他的那个尽人皆知的特点是不会改变的,就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在从事极地探险的间隙,他也从没有放弃对财富的不懈追求。他始终痴迷于开创新的计划,并且每一次都深信不疑这将会给他带来财富。这里不可能将他的计划一一列举,不过其中包括诸如生产香烟(只要用他的名气就一定能成功)、建立出租车队、在保加利亚开矿、建立捕鲸工厂,甚至挖掘埋在地下的宝藏之类。他的大多数想法基本流于空谈,即便偶有付诸实施,多半也不成功。
沙克尔顿极不情愿被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所累,但对那些不靠谱的创业计划却始终热情高涨,这难免让人说他不够成熟,缺乏责任心。也许他真的就是这样,如果按照世俗的标准来衡量的话。然而,创造了历史功绩的伟人们——比如拿破仑、纳尔逊和亚历山大——从来也不会循规蹈矩。因此,拿普通人的标准来评价他们就太不公允了。毫无疑问,在他所从事的探险事业中,沙克尔顿也算得上是一位非凡的领袖人物。”
“家族的族训——Fortitudine vincimus(坚忍以胜)。”
“他是个敏感而又好幻想的人,不管真实与否,当初如何加入此次探险的经过再好不过地诠释了他的性格特征。照他的话讲,当时他的船正好在伦敦靠岸,他自己住在一家酒店里。后来,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看到伦敦西区原本很时尚的伯灵顿大街上到处都是大块大块的浮冰,而他则指挥着一条轮船穿行于其中。”
“坚忍号”于1914年10月26日上午10点30分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驶往它将停靠的最后一个港口——位于南美洲最南端荒无人烟的南乔治亚岛。它沿着越来越开阔的普拉特河口驶进大海,并于翌日早晨在雷卡拉达灯船港告别了它最后的领航员。日暮黄昏,陆地终于在视线中消失。”
“扬帆启航这个简简单单的行动令他摆脱了那个反复无常、充满挫折和尔虞我诈的尘世。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原本纷乱繁杂而又难题不断的生活一下子变简单了,简单得仅剩下一个实实在在的任务,那就是实现目标。
“就在沙克尔顿到访斯特罗姆内斯镇的时候,适逢这家工厂的正式厂长托拉尔夫·瑟勒从挪威度假归来。瑟勒三十七岁,孔武健壮,长着一头黑发和一副漂亮的八字胡。当年出海打鱼的日子里,瑟勒可是所有挪威捕鲸船队中首屈一指的鱼叉好手,他对极地冰海导航有着极为丰富的知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沙克尔顿借助瑟勒以及其他许多船长们的经验,勾勒出威德尔海浮冰运动轨迹的全貌。说到底,下面这些才是他真正学到的东西:”
“威德尔海基本上是圆弧形的,环绕它的是三大块陆地:南极大陆、帕默半岛以及南桑威奇群岛。因此,威德尔海里的浮冰大都待在原地不动,环伺左右的陆地阻挡它们进入到外面的大洋,假如能到大洋里也许早就融化了。依南极的标准,这里的风很轻,不仅吹不跑威德尔海里已有的浮冰,而且还造成一年无论什么季节都有新冰出现,即使在夏季也一样。终于,一股来势汹汹的海流以顺时针方向运动,作势要让威德尔海的浮冰也划个大大的半圆,然后紧紧地堆积到威德尔海西侧的帕默半岛伸出的陆地边上。”
“坚忍号”贴着南乔治亚岛的海岸线航行,身后是白浪逐天高的一片汪洋,船本身也构成一幅令人生畏的图景。六十九条狂吠不已的雪橇狗被锁链拴在船的前端,船中部堆积着数吨的煤,伸展在半空中的一道道绳索上挂满了一吨重的鲸鱼肉,是用来喂雪橇狗的。鲸鱼肉不断地往下淌着血,滴滴答答溅落在甲板上,惹得那些狗近乎抓狂,巴不得能从上面掉下一块肉来。”
“他们绕过许多伟岸的冰山,其中有些冰山的面积甚至超过一平方英里,当冰山在暗涌的洋流之上颠沛漂移时,那场面绝对波澜壮阔:海浪从四面八方冲向冰山的前后左右,激起万丈狂澜,犹如惊涛拍岸一般。海浪的冲击在许多冰山上掏出了很大的冰洞,而当每一波巨浪摧枯拉朽般地灌入那一个个冰蓝的孔洞时,都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不仅如此,咆哮的海浪有节奏地冲刷着汹涌洋流之上优雅起伏的整个冰坂。”
“从南乔治亚岛出发之前,沙克尔顿预计最迟12月底他们就能驶抵目的地。可是眼下,虽说夏季早已经开始,但他们甚至连南极圈都没能跨过。目前正值二十四小时都不天黑的极昼,太阳只是在接近午夜时隐退片刻,却将延绵不绝的绚烂暮光留在身后。通常在这个季节,由于大气中的湿润成分遇冷凝结下坠,常常会出现所谓的“冰雨”现象,从而给这里的景象平添几分宛如仙境的童话色彩。数以百万计晶莹剔透的冰粒,常常纤细如针,在暮色中闪闪发光,从容优美地飘落大地。
“尽管冰坂看似向四面八方延伸着它那无尽的荒凉孤寂,其实却充满了勃勃生机。这里活跃着脊鳍鲸、座头鲸和巨大的蓝鲸,其中一些身长可达一百英尺,它们常常在浮冰之间的缝隙水道游弋,不时还会跃出水面。这里还有虎鲸,它们常常把既丑又尖的鼻子猛地拱到冰面上,看看能不能把什么猎物惊落水中。头顶上,巨大的信天翁,各个种类的海燕、管鼻藿和燕鸥轮番翱翔和俯冲。即使在浮冰表面,闭目养神的威德尔海食蟹海豹也是司空见惯的一景。”
“1月9日上午11点30分,他们近距离地驶过一座气势恢宏的冰山,正是因其太大,他们称之为“堡垒冰山”。这座冰山伸出水面一百五十英尺,比“坚忍号”的主桅杆还高出一倍。由于离得的确太近,所以透过靛蓝色的海水,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座冰山在他们的脚下,即在“坚忍号”龙骨下四十英尺的位置向外伸展下去。如果继续向下潜,沃斯利估计说,海水将会变得越来越蓝,直到完全看不见那冰山为止。就在冰山的另一侧,是一片深蓝色的、波涛翻滚却又完全没有浮冰的大洋,莽莽苍苍直达天边。他们终于走出了冰坂。
“我们的心情,”沃斯利说,“就和巴尔沃亚当年冲出巴拿马地峡森林而发现太平洋时一模一样,真可谓欣喜若狂。”
“沃斯利在日志中写道:“我们必须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一场朝南刮的暴风,或者等待浮冰良心发现自行消融。”
可是,他们既没有等来南吹的大风,也没有等到浮冰的良心发现。1月24日午夜,一道十五英尺长的裂缝出现在船前方大约五十码的地方。第二天上午,裂缝已达四分之一英里宽。“坚忍号”的烟囱浓烟升腾,所有的桅帆张挂起来,所有发动机也都全速推进,他们就是想拼尽全力冲到大裂缝中去。整整三个小时,船紧紧顶着冰层使出全力往前拱,但终究未能前进一步。
“坚忍号”被困住了。正如仓库保管员奥德-利兹所说:“冻住了,就好像一粒杏仁被裹在巧克力当中。”
“狩猎行动中最困难的莫过于把打死的海豹弄回船上,因为大多数海豹体重都在四百磅以上。每一次都像打仗一样,他们总是拼尽全力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一切搞定,否则还没等回到船上海豹就会冻得硬邦邦。只有当海豹的肉还是温热时,他们才能方便地剥皮分肉,也不会把手冻伤。”
“在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极夜更能让人感到彻底地孤寂。极夜简直就是回到冰河时代,没有温暖,没有生命,也没有运动。只有那些亲身经历过极夜的人们,才能真正理解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生活在没有阳光的环境里意味着什么。很少有不习惯极夜的人能够战胜那些负面的影响,极夜令很多人发疯。”
“每个月所有队员都会到“利兹苑”齐聚一次,由摄影师弗兰克·赫尔利推出穿插播放幻灯片的讲座《灯下奇谈》。他的讲座以介绍他曾经去过的地方为主,例如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莫森探险队。最受欢迎的是被称为《爪哇掠影》的那一次讲座,幻灯片里最有特点的就是迎风摇曳的棕榈树和原住民少女。”
“在船舱外,天气正变得越来越糟。5月下旬,气温就降到了0度(约零下17.8摄氏度)以下,而且再也没动过。6月的前半个月,气温的平均读数为零下17度(约零下27摄氏度)。但是,由“坚忍号”甲板向外看去,经常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绝美画面。天气晴朗时,如果皓月当空,它会一连几天不断地划着巨大而又高悬的弧线掠过繁星闪烁的夜空,将柔和的银色月辉洒向广袤的冰坂。在另一些时间,这里还会上演堪与北极光相媲美的南极光盛宴,绚丽得让人窒息。不可思议的太阳耀斑将绿、蓝、银色的光芒从地平线上瞬间投入暗蓝的天空,熠熠闪耀的虹彩极光仿佛也是从脚下坚如岩石的冰坂升腾而上。不过,除了越来越冷之外,天气倒是非常稳定,而且也没有大风来袭。”
“暴风雪之前,这片冰坂几乎整个就是一块结实的冰,但现在冰坂四分五裂,其间还出现了一片通向北边的开阔水面。
正是下面这种态势造就了不可抗拒的压力。既然这块冰坂已经被扭曲,分崩离析,因而也就造成了以千万计的新的受风面。每一块浮冰都能够不再受制于冰坂其他部分而独立运动。冰坂将随风而动,同时也将确立起贯穿整个冰坂的宏大动势。这一动势就被称为压力,始于7月21日。压力并不针对船本身,因为船已经被封在一块厚实坚挺的浮冰的正中央。但是,人们还是能听见冰块争相往南或西南方向运动的声音。”
“这[太阳]对我们意义太重大了,因为这意味着我们将会迎来越来越多的阳光。我们都期望气温再升高一些,但我们可不希望脚下的这块浮冰裂开来,除非它周围有无冰的开阔水面。否则,一旦眼下解困脱开,那可就意味着我们的船将被撞得粉碎。”
六天之后,即8月1日的上午10时,正当雪橇狗的驭手们把狗窝里的积雪清扫出去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阵剧烈摇晃,随之传来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坚忍号”猛地向上腾起,尾部侧倾,接着又重重地落回水中,左右稍稍有些摇摆。浮冰终于裂开了,船重获了自由。”
“行动真是非常及时。就在舷梯被收上来的时候,船身剧烈地前后左右来回摆动,那是受到浮冰上下齐进的冲力的推挤。曾经保护了“坚忍号”这么长时间的那块结实的老浮冰,转眼却成了攻击者,使劲地拍打着船的两侧,并将已成碎片的小狗窝甩打到船身上。
最严重的压力是冲着船头去的,所有的人都只能焦急而又万般无奈地看着下面的浮冰互相撞成碎片,在水中上下沉浮,并被在吃水线附近迎头撞击绿心硬木护板而碎裂的其他冰块所覆盖。”
“猎杀海豹通常是一件非常血腥的活儿。王尔德曾经从大船上带回一把左轮手枪、一把12号猎枪,以及一把点三三口径的步枪,但是子弹非常有限。因此,队员们尽可能地徒手杀死海豹。这就要求他们先是小心翼翼地接近猎物,然后用滑雪板或破船桨猛击海豹的鼻子将其打昏,接着再割断海豹的颈静脉,让它血尽而亡。有时人们会用器皿来接海豹的血,好拿回去喂雪橇犬,但更多的时候就任其流淌在雪地上。另外还有一种技巧,就是用登山镐把海豹砸得脑浆迸裂。不过,两位外科大夫不赞成这种做法,因为这样海豹的脑子就没法吃了,而海豹的脑子据称是非常好的美味,因为富含维生素。
“大家忧心忡忡的时期开始了,”麦克林在新年元旦写道,“因为直到现在也见不到浮冰完全打开的迹象,而这种冰雪碎块混织的水面对我们的小船来说是难以通航的。如果不能尽快从这里脱身出去,我们的处境将会变得异常严峻,因为如果挨到秋天才能去保利特岛取我们所需的食物储备和狗粮的话,万一岛上没有了这些东西,那该如何是好?到那时,海豹会藏起来过冬,我们也许就将遭遇格瑞利似的厄运。”(美国探险家阿道夫斯·格瑞利于1881—1884年在南极度过4年时间。由于救援船未能及时赶到,造成其二十四人的团队中有十七人饿死。——译者)”
“格林斯特里特是对的。与其他大多数人的看法一样,他觉得最大限度地多储备能够搞到的肉食应该是最靠谱的,也是每一个普通人都会去做的。但是,沙克尔顿不是普通人。他是一个完全相信自己天下无敌的人,对他而言失败就意味着自己无能。那些对普通人来说是小心没大错的合理举动,到了沙克尔顿这里就成了令人厌恶的对于失败的承认。”
“沙克尔顿的这种义无反顾的自信带有乐观主义的色彩,而且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方面使队员们激情似火;另一方面,正如麦克林所说,那就是他总是身先士卒,身体力行。正是这些使得沙克尔顿成为如此伟大的一位领袖人物。
但是,与此同时,这种基本的自我中心主义形成了一种无论什么事都要依靠自己的倾向,这常常会蒙蔽他的双眼,使他看不清现实。他还想当然地要求身边的人也都要像自己那样绝对乐观,如果不是,他就会使性子发脾气。他觉得那样的一种态度,就是对他本人的质疑,就是怀疑他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带领大家逃出生天。
“格林斯特里特记录下他的观察:“现在的食物相当不错,全都是肉。海豹肉排,炖煮的海豹、企鹅肉排,炖煮的企鹅,企鹅肝,这玩意儿可真是美味呢。可可已经吃完一段时间了,茶叶也很快就会用完,要不了多久我们唯一的饮料就会是(奶粉冲泡的)牛奶了。面粉也所剩无几,现在只能在做狗干肉的燕麦大饼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一些。这些燕麦大饼好吃得很呢。我们现在距离保利特岛九十四英里,意味着自从我们来到这块浮冰之后,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我担心我们是否真的能够到达那里。”
麦克林则这样写道:“我们已经在这块浮冰上度过了一年的三分之一,任随浮冰听天由命地漂流。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故乡。”
“詹姆斯到底是科学家,用实验室的语汇写道:“我们所做的一切理论,有时是基于我们对于周边冰层状况的实际观察结果,但更多的时候则无任何依据。这不得不令人联想到‘相对论’。总之,我们目力所及的视域不过数英里而已,但整个威德尔海的面积却大致为二十万平方英里(实际接近九十万平方英里)。一只处于一阵大风中的单一氧分子上的小虫,也和我们一样有机会预见到它会在哪里终了一生。”
“沙克尔顿也和其他人一样,变着法儿地消磨时间。和他住同一顶帐篷的詹姆斯在3月6日记录道:“老板刚发现了鲸油的一大新用途,现在正卖力地用鲸油清洗扑克牌。扑克牌给玩得太脏了,有的都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了。然而,用鲸油一擦洗,扑克牌立马就焕然一新。说真的,鲸还真是有用的动物。”
“这回还真不是远处的冰山或者什么海市蜃楼。那是危险列岛中的一个小岛,根据《不列颠南极航行指引》中的描述,现在完全可以从其直插水中的桌面式断崖外形上辨认出来。该岛位于四十二英里之外,而且其后二十英里处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保利特岛。
队员们站在那儿眺望着那片陆地,仅片刻之后,愈发浓重的迷雾就遮断了他们的视线。然而,那天中午刚过,天气转好,晴空万里,危险列岛后面一派黑黝黝的山脉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只见那峰峦叠嶂若隐若现于低垂的云雾之中。沃斯利认出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就是帕西山,即帕默半岛最端头外的茹安维尔岛上的一座山峰。”
“在他们与南极公海以及来自于可怕的德雷克海峡——这个地球上风暴最肆虐的海域——的合恩角长涌群之间,即位于他们北面一百二十英里处,横亘着形单影只的克拉伦斯岛和大象岛,犹如两个哨兵拱卫着南极大陆。在这两个岛的后面,便什么也没有了。”
“3月24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茹安维尔岛上的座座山峰都清晰可见。詹姆斯一边展望冰块太过密集而无法逾越的冰坂,一边情不自禁地写道:“一想到只要冰坂能裂开一条宽二十英尺左右的水道,我们就能在一两天内逃出去,而这么长久以来看似最接近的成功却又几无可能,真让人悲从中来。大家都沉默寡言,就待在帐篷中不出去,相互也不说话。四周弥漫着一种有所期待的气氛,当然也就引来了各种胡思乱想。”
“第二天黎明,一阵突如其来的暴烈狂风由西南方向席卷而来。但是,这阵狂风也就只持续到下午三四点钟,而后很快便偃旗息鼓,天气也立刻又转晴了。日落黄昏,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几抹炽烈的火烧云掠过血红的太阳。茹安维尔岛又一次出现在他们的后方,虽然很远也很模糊。”
“阴云密布的天空因无数翱翔的鸟儿而充满了活力,空中翻飞着成千上万只海鸽、燕鸥、管鼻燕以及南极特有的银灰海燕和雪海燕。鸟群的密度非常之大,以至于鸟儿的粪便噼噼啪啪地落到船上来,逼得桨手们不得不埋着头。另外,鲸鱼也好像无处不在,它们从船的四面八方蹿出海面,有的时候甚至近得吓人,特别是那些杀人鲸。”
“他们放船下水的方位是南纬61°56′,西经53°56′,离那个被称为海峡的水域东侧很近。布兰斯菲尔德海峡大约两百英里长、六十英里宽,夹在帕默半岛与南设得兰群岛之间。它通过威德尔海水体与危险的德雷克海峡相连,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海域。该海峡因爱德华·布兰斯菲尔德而得名,这位布兰斯菲尔德曾在1820年驾驶一艘名为“威廉号”的横帆双桅船进入了后来以其名字命名的这一片水域。据英国人称,布兰斯菲尔德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亲眼看见南极洲的人。”
“按说全体队员在这片禁海上所驾乘的这三条船已经够坚固的了,但从来没有任何敞开式船舶经历过他们所面临的如此艰难的航程。“杜德利·多克尔号”和“斯坦库姆·威尔斯号”都是小艇,均用实心橡木打造,船身重且尾部为方形。建造这两条船的挪威人称之为“槌鲸捕猎船”,或用挪威文直呼为dreperbats,因为当初这些船就是设计用来捕猎槌鲸的。在这两条船的船头上都有一个矮墩墩的柱子,那是用来固定鲸叉绳的。两船均长二十一英尺九英寸,宽六英尺二英寸,有三排座位,或说横排的坐板,同时在船头和船尾还各有一小方甲板。两船还竖立有短粗的桅杆,可以用来张帆;但这种船主要还是划桨船,也即按划桨航行而非张帆航行来设计的。两船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麦克奈什为“杜德利·多克尔号”增加了一些侧面横板,从而使其侧壁增高约八英寸。”
“整个夜间,风势几乎增大到暴风级别,从东北方向的某个地方,有大量的冰块朝他们漂移过来。眼下这冰坂已经延展到地平线的尽头,并且牢不可破。海面已经被数以千万计形态各异的冰山碎块和浮冰碎块所完全遮蔽。源自西北方的高达三十英尺的涌浪,在地平线之间无限伸展开去,以前后半英里的间隔一长阵接一长阵地横贯整个冰坂。在涌浪达到巅峰的时候,这座浮冰-冰山被拱抬到令人目眩的高度,接着又一下子跌入连地平线都几乎看不清楚的谷底。空中充斥着单调而又混乱的咆哮,那是狂风发出的低沉的啸声;与此同时,狂野不羁的海浪在冰坂的四面八方冲腾撕拽,冰块相互摩擦发出不绝于耳的隆隆巨响。”
“眼前整个的景象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队员们站在那儿待命,神情紧张,心里也十分清楚,或许就在下一秒钟,他们就有可能被卷进冰海,不是被撞得粉身碎骨,就是溺水而亡,抑或在冰寒的海中垂死挣扎,直到体内最后一点生命之火黯然泯灭。然而,眼前景象的恢宏壮观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的。
目睹这一切,许多队员都试图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情感,但却苦于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句。丁尼生所著《亚瑟王之死》中的句子此时闪现在麦克林的脑海里:“……我从未见过,也永不会见到,无论在这里还是别处,如此蔚为壮观的奇迹,直到我死去也不会,哪怕我再活三生三世也不会……”
“整个晚上,附近的海面常冷不丁地冲腾起一股浪头,同时,一种好似蒸汽阀门在海流压力下发出的突突声告诉人们,那儿有鲸鱼在喷射水柱。鲸鱼成了这个漫长而漆黑的夜晚里最让人担心的东西。他们曾经在数以百计的场合目睹鲸鱼为了呼吸,在冲出海面的刹那间撞翻掉大块的浮冰。而且,鲸鱼从水下区分浮冰底和他们的船底的能力到底如何,这依然是个尚未解决的严重问题。”
“一时间,他们仿佛骤然遁入无远弗届的无限之中。他们与大洋浑然一体,那是一片渺无人烟且充满敌意的广大浩淼的水天世界。沙克尔顿想起柯勒律治的诗句:
孤独,孤独,一切的一切,全是孤独,
孤独在一片茫茫的,茫茫的大海上。”
“将近凌晨3时,风势开始减弱,到早晨5时,大风已经降级为轻柔微风。大海也渐趋平静。
天空晴朗,一轮朝阳终于冲破地平线上的粉红色雾霭,无比辉煌地喷薄而出,如此壮景令人难忘。而天边的那一抹粉雾也很快幻化成灿烂如火的金色。
这绝不仅仅是一幅日出之图。此情此景仿佛瞬间冲入他们的灵魂,重新点燃他们心中生命的激情。他们注视着那越来越明亮的天光终于照亮环宇,昨夜黑暗中的凄苦磨难现在全都结束了。
“他们的身心似乎已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而狂风却依然尖啸着不断增强。最惨淡的曦光出现在东边的天空,并且异常缓慢地开始明亮起来。没人说得出还要过多久,天才会亮得让人看得清楚,但肯定还得过好久好久。他们就这样眼巴巴地等待太阳出来揭示他们的命运,甚至连两天两夜滴水未进而造成的灼人干渴也忘了。每个人私下里都在悄悄地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当看到茫茫大海上一无所有,抑或运气好得能看到远处有座岛屿但却由于逆风而永远无法到达时被吓着。
渐渐地,海面变得可以看清模样了。而就在那儿,就在他们的正前方,矗立着迷雾缭绕的大象岛灰棕色的巨大山峰,赫然挡在他们小船之前,相距不到一英里。这段距离似乎不会超过几百码。这一刻并没有欣喜若狂,有的只是惊愕,以及很快就取而代之的巨大的终获解脱之感。”
“他们走过大象岛的东北角,终于来到了这片陆地的背风处。他们继续向西航行,苍凉雄浑的悬崖和冰川不断地在他们的侧畔往后闪去。多米尼加海鸥沿着岩石的正面尖啸打斗,而这些火山岩深深地植根于大海之中,经受海浪愤怒地冲刷。但是,这里却没有任何可供登陆的地点,甚至连规模最小的小海湾或海滩都没有。
不过,这里冰还是有的。许多大块的冰川冰滚落到海里,在海面上漂浮。队员们捞起一些小块碎冰,直接就往嘴里塞。他们围着海岛的岸线找了一个小时,可还是没能找到一块立足之地,哪怕再小也没有。后来,有人发现了一块非常小且布满砂砾的海滩,半遮半掩于一排岩石后面。沙克尔顿站到一个座位上,看了看那地方觉得好像不太靠谱。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命令所有船只都朝那里开进。”
“这块陆地的严酷也孕育了同样冷峻的天气。由于某些奇怪的气候原因,从岛的最高峰经常会往下吹来猛烈如龙卷风似的下旋风,与海面相撞那一刻就像发生爆炸似的,搅得周边的海水白浪滔天,飞沫四溅。赫西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重力风”,也即极地圈内的沿岸地带所特有的突生旋风的气候现象。前一天早晨差一点就让“多克尔号”遭殃的那场风暴就是其中之一。”
“目前,一共有三个可能的目标。离得最近的是合恩角,也称Tierra del Fuego岛(西班牙语,“火地岛”之意。——译者注),位于五百英里外的西北方。其次是福克兰群岛的斯坦利港的居民点,大约位于正北方五百五十英里之外。最后一个就是南乔治亚岛,位于东北方八百英里多一点的地方。虽然去南乔治亚岛的路程是到合恩角路程的一倍半,但天气条件却使之成为最理智的选择。
据说,那股向东的盛行于德雷克海峡的海流每天可行六十英里,而与之同方向的暴风也几乎一刻不停。如果要航行到合恩角或福克兰群岛,就意味着要与这两大自然之力正面抗争;而单是敢于将一条长二十二英尺的小船驶进因暴风雨而海难频仍的海域就已经够胆大妄为了,更不用说还要驾驶这小船去正面迎击。但在另一方面,去南乔治亚岛的航路上,主要的风基本上都是追着船而来的尾风,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
“不过,由于天气的原因以及冰坂的移进移出,人们的心情随之浮动也是在所难免。太阳高照时,整个海岛都呈现出崎岖之美,阳光撒在冰川上熠熠生辉,不停地变幻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绚烂色彩。对整个团队来说,在这样的日子,你就是想不高兴都难。但是大多数时候,这座岛都远远谈不上美丽。尽管暴风比较少,但潮湿、阴暗的天气却持续得很长,从而导致了一幅格林斯特里特在某个晚上写下的景象:“白天每个人都窝在睡袋里,周围弥漫着海豹油和烟叶的烟雾,又一个该死的倒霉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很快,整个大象岛的轮廓就清晰地显现在船后方,硕大崎岖的岛岬和冰川壁都沐浴在阳光中。在其右侧,陡然立于海面之上的小小的康沃利斯岛,正从瓦伦丁海角后面转入他们的视线;时间不长,克拉伦斯岛的皑皑雪峰也清晰可见,优雅地若隐若现于淡紫色的迷雾中。海水中,偶尔有一只海豹或一小群企鹅从旁边游过,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大家伙在海面上驶过。
下午2点,“凯尔德号”驶抵那一片冰区。看来这是一条厚密的浮冰带,那些年代久远的古老浮冰不知何时崩裂融化成千千万万个形状各异的冰块聚集在一起。它们和着一条绵长的西向浪涌的大气磅礴的韵律而上下起伏,发出阵阵嘶哑的沙沙声。”
“凯尔德号”顷刻间便淹没于那些巨大无比的奇形怪状的浮冰之中,顿时显得十分渺小,而有的浮冰甚至比“凯尔德号”的桅杆还要高出一倍,巨冰随着大海慵懒的运动而来回摆动或上下起伏。露出海面的部分纯净雪白,但海面下的部分则是幽蓝幽蓝的。”
“夜色愈浓,成千上万颗繁星刺破深蓝色的天空,一面小小的三角旗在“凯尔德号”的主桅杆上猎猎招展,小船后的尾浪翻滚,这一切在星光熠熠的苍穹上勾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
“至于说到此次航行本身,他似乎不同寻常地充满了疑虑,他问沃斯利如何看他们成功的概率。沃斯利说,他坚信他们一定会成功,但沙克尔顿显然对这一点远没有那么确信。
根本原因就在于他感到这件事非其所长。他在陆地已经证明了自己。毋庸置疑,他已经充分展示了同一切艰难险阻进行坚忍不拔的斗争并最终取得胜利的无与伦比的能力。但是大海却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敌人。大海与陆地不一样,在陆地上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忍受一切困难的意志就能成功,但与大海的搏斗则是需要实打实拼的体力的厮杀,而且无退路可逃。这是一场同永不会疲倦的敌人进行的战斗,而人类从来没有真正赢过;因此,他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就是不被打败。”
“然而,这两天却也是一种历练,其间他们经历了似乎无尽的磨难,每次一种地变着花样向他们袭来,这就是他们孤舟闯海的生活。一直,或说永远也少不了的就是海水,那无所不在的难以躲避的海水。有时,风在船头掀起的飞浪横过船尾,暴雨般的海水洒落下来,除了站在舵位上的人之外,这对他们还不会造成太大的痛苦。更糟糕的是当船头起伏之时,那相对无声却又实打实的海水涌向船尾并扑进船舱。但最最恶劣的就是正当船身陷入浪谷之时恰逢一排大浪打来。于是,绿莹莹泛着白沫的海水滚过船舱上部的甲板,飞溅到船舱里,并透过覆盖甲板的帆布上的十多个破洞,像冰冷的溪流一样滴滴答答地落进船里,犹如破屋偏遭连夜雨一般。在离开大象岛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船的甲板盖顶就已经开始下凹,形成十多个小窝窝兜满了水。”
“但是,这似乎并不是真的那么要紧。他们已经历了太多的海浪冲撞、摔打和被浇得透湿,对这些现在已然到了完全麻木的地步。再者,昨晚上的海浪也已经或多或少改变了他们的心态。十三天来,他们一直饱受几乎一刻不停的飓风和浩瀚怒海的折磨。他们一直就是弱者,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强加于他们的苦难。
然而,但凡被激怒到极点,那么在上帝的这颗星球上,几乎不存在任何一个生灵会坐以待毙而不反戈一击,当然,极少的另类除外。这是一种未曾说出口的意志,正如他们此刻所感受到的。他们被一种愤怒的决心攫住,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此次航程进行到底。他们认为自己已经为此付出了足够的代价,理应赢得最终结局。十三天来,他们接受了德雷克海峡对他们的一切恣意暴虐,所以现在,看在上帝的份上,也该让他们成功了。”
“但更加重要的是,在刚才的那一瞥之中,他们还惊恐地看到,那拍岸白浪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非常近,正是在这个点上,海水已不再像涌浪那样运动,而变成了一波快似一波的长卷浪,朝着陆地自取灭亡而去。每当涌浪从船底滚过,他们都能瞬间感觉到巨浪对船的撕拽,像要将船咬住并朝海滩掷去。此刻,仿佛所有的一切,狂风、洋流,甚至大海本身,都为了同一个目的而齐心协力,那就是要完全彻底地消灭这条一直威武不屈的小船。”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凯尔德号”循着东北东的航向跌跌撞撞地前行,风在其左舷一侧刮着。船员们睁着留有盐渍眼圈的双眼朝夜幕中望去,希望能及早发现黑影婆娑的陆岬;他们还竖起耳朵去捕捉任何不同寻常的响动,或许能听到海浪扑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但是,能见度实在是太糟糕了,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所有的星光,而迷雾也依然笼罩在水面上。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海风从缆索之间呼啸而过的呜咽,以及怒涛翻滚的海浪声。
“往外排水的人停了下来,每个人都举头仰望,只见繁星闪烁在下风处的天空。那小岛已经不再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甚至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海潮中某些出乎意料的漩涡将他们带离了海岸。但此时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寻求答案。他们只知道一件事,他们的船得救了。”
“这一刻安静得出奇,几乎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他们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也付出了惊人的代价。现在,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他们只知道自己有说不出的累,甚至累得体味不到任何兴奋,而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他们成功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围成一圈相互握了握手,这似乎是必定要做的事。”
“他们向上仰望,在那昏暗的夜幕下,只见浓雾正漫卷过山峦顶峰,也许有两千英尺高。他们油然生出一种特别的自豪来,就是那种在绝境中接受了绝无胜算的挑战,而最终却力挽狂澜完美胜出的自豪。
吃了饼干和定量干粮之后,他们开始往东走上覆盖着白雪的山坡。摸黑走山路是很危险的,每一步都需要十二万分的小心,不然就可能掉进冰缝里去。在他们的西南方向,朦朦胧胧的暗淡光线映射出山峦起伏的侧影。经过一个小时提心吊胆的跋涉之后,那道昏暗的月光升到了山岭之上,那是一轮满月,银辉直接洒在他们的路途上。
多么美妙的一幅图景啊!在月光的照耀下,冰缝的边缘清晰可辨,积雪的每一条脊线也都映出阴影。他们继续向前,友好的月亮为他们照亮前路。”
“我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也许他们别无选择:三位生逢南极大探险英雄时代的男子汉,仅凭维系他们的一根五十英尺长的绳索和一把手斧就横越了南乔治亚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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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纪实·熬:极地求生700天
岱冈 【美】阿尔弗雷德·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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