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光与影

西班牙帝国，历史上第五大帝国，领土面积达1370万平方公里，曾在17和18世纪成为全球主要大国，被称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近代早期西班牙的历史常被视为一个衰落的故事。西班牙帝国自1492年起成为历史上最大的帝国之一，控制了从那不勒斯到马尼拉的广阔领土，包括德国、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以及现在的荷兰和比利时。领土遍及美洲、亚洲、非洲和大洋洲，包括大安的列斯群岛、南美洲的大部分地区、中美洲、北美部分地区以及菲律宾等。它摧毁了阿兹特克和印加两大文明，并深刻改变了整个半球的文化和社会。然而，随着无敌舰队的失败，西班牙逐渐衰落，从一个强大的欧洲霸主变成了一个贫穷的边缘国家。其兴起始于哥伦布发现美洲后的大航海时代，直至1898年美西战争后结束其全球霸权，但是全球化的雏形已经形成了。

亨利·卡门在本作中探讨了西班牙帝国的兴衰，挑战了关于西班牙帝国的传统观点。卡门认为，西班牙帝国本质上是一个跨国企业，西班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指出，没有热那亚银行家的资金支持，西班牙无法扩张到加那利群岛和意大利；没有穆斯林的参与，格拉纳达不会陷落，特诺奇蒂特兰也不会没有土著的合作；征服阿兹特克首都的队伍中包含了希腊人、荷兰人和黑人。卡门为那些被历史边缘化的人物恢复了他们的主体性，如帮助建立殖民社会的黑人和美洲土著人民。

卡门详细叙述了西班牙帝国从收复西班牙时期到18世纪的历史。作为研究近代早期西班牙的权威，他提出了两个主要目标：一是提供帝国的准确历史叙述；二是反驳民族主义观点，即西班牙帝国是由强大的卡斯蒂利亚国家建立的。作者成功地证明了卡斯蒂利亚并非强国，帝国的形成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特别是一系列有能力的统治者和他们利用其他欧洲实体的资源和才能。

1492年时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西班牙国家，而是由多个领土和地区组成的联邦，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的特权和地方议会。西班牙缺乏一个强大的中央官僚机构，无法依靠自己的资源和人口组建大军，而是严重依赖外国雇佣军和盟友。如此复杂情况下，西班牙的成功并非完全依靠自身的力量。例如，比利时人在1550年代的圣昆廷战役和意大利人在1570年代的勒班陀战役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瓜拉尼印第安人在耶稣会传教士的带领下帮助西班牙抵抗其他欧洲势力。来自意大利和比利时的金融家们为帝国提供了资金。哥伦布和麦哲伦等著名的探险家并非西班牙人，他们的航行也得到卡斯蒂利亚的资助。

卡斯蒂利亚君主在低地国家、意大利和中欧的权力对帝国的建立至关重要。帝国是一个多民族和跨国的实体，海外投资主要来自意大利，而意大利人、弗莱明人和德国人等都是王室的重要支持者。帝国在美洲的活动很大程度上是私人企业，但王室提供了必要的资本和支持。作者还强调了美洲原住民盟友和流行病在征服过程中的重要性，挑战了欧洲人压倒性力量的观点。尽管如此，作者可能没有充分探讨流行病如何使欧洲人能够在美洲永久地强加他们的文化和统治。书中展示了帝国的弱点，指出帝国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贡献资源的适当管理，而非卡斯蒂利亚的强大。

本书为早期现代世界的地缘政治和文化提供了良好的描述，并探讨了欧洲较落后的国家如何率先创建全球社会的最初版本，但他在某些方面似乎没有充分解释卡斯蒂利亚人对帝国的贡献。这可能导致读者对卡斯蒂利亚军事实力在帝国扩张中的作用有所误解。

尽管帝国促进了西班牙的爱国主义，但作者在这一复杂而广泛的主题中敏锐地观察到，在1547年米尔贝格战役中，高喊“西班牙人”的人群中也包括了匈牙利骑兵。这表明帝国的记忆并未消亡，而是继续影响着西班牙文化，并随着全球帝国主义新形式的发展而演变。

卡门通过结合政治、社会、文化和经济历史，展示了西班牙及其在全球的多元互动，西班牙帝国的成功并非仅依赖于卡斯蒂利亚人的侵略性，而是在于其作为一个多元文化和合作的企业的特质。他特别指出，哈布斯堡王朝在意大利和低地国家的领土对于帝国的运作至关重要，这是查理五世成为西班牙君主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直接结果。

卡门还揭示了西班牙在宗教和经济政策上的矛盾，如1492年驱逐犹太人的政策，以及对新教徒的迫害，这些都与西班牙宣称的宗教纯洁性和对美洲贸易的垄断政策相冲突。实际上，许多犹太人在西班牙生活了几十年，而与美洲的贸易也并非完全由西班牙控制。

书中西班牙帝国的多元性质是贯穿始终的主题，强调了为西班牙效力的许多人并非西班牙人。作为学术性著作，它展示了帝国的复杂性和阴暗面，而不是简单地用现代标准来评判历史事件。西班牙帝国的失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被赤裸裸的呈现给了读者。

书中有两个小缺陷或者说是小疑问，首先，强调非西班牙人为西班牙帝国工作的事实很重要，但作者可能对此强调过多，有时甚至忽略了这些人自认为是为西班牙帝国服务的，他们的成功也理应被视为帝国的一部分。其次，作者在描写西班牙与其他列强的关系时，缺乏一致性，通常将其他国家的军队视为同质的群体，而没有像对待西班牙那样深入探讨其军队的构成。我不知道作者的倾向，但是这些观点与加泰罗尼亚的主张很接近。

尽管存在这些缺陷，本书关于欧洲历史上一个伟大帝国的叙述仍然引人入胜。它既不对帝国的负面行为进行道德审判，也不试图为其辩护，而是以一种平衡的方式呈现了帝国的光辉与阴影。

总的来说，卡门强调了帝国多元和合作的本质，以及西班牙在欧洲边缘的地位。他的著作不仅是学术研究，也是为普通读者准备的，内容广泛且深入，涉及主题众多。本书是作者多年学习和思考的结晶，为读者提供了一次丰富的阅读体验。虽然在某些方面存在争议，但总体上为理解西班牙帝国的复杂性和其在世界历史中的地位提供了宝贵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