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特博姆：后退行走的旅行者

《西班牙星光之路》是荷兰作家赛斯·诺特博姆的一本游记文学，诺特博姆在书中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西班牙的历史、文学乃至于艺术之间。

对于了解西班牙的读者而言，跟着诺特博姆的脚步做一场文学漫游无疑是一桩美事。然而对于不了解西班牙的读者，那阅读《西班牙星光之路》往往会陷入云里雾里的茫然之中。

这种阅读体验让我想到了之前看《去往巴巴达格》的时候，当时我不了解东欧，现在我不了解西班牙，因此读起来就格外费劲。

但《西班牙星光之路》的精髓在于，诺特博姆不仅在书中信步西班牙历史，而且他还向读者传达出一种睿智的历史观，即便我们不了解西班牙，但对于诺特博姆的历史观依旧能收获良多。

诗人蓝蓝在谈及诺特博姆的时候，说“诺特博姆的双脚是向后退着走，走回历史的尘埃和古老的岁月。”

这一评价非常贴切，诺特博姆正是一位后退行走的旅行者。比如他对于堂吉诃德的探寻，就将读者带回到了数百年前的塞万提斯的时代。

《西班牙星光之路》中关于堂吉诃德的一章大概是对读者最友好的一章，诺特博姆在这一章试图探寻塞万提斯的足迹，他在文中称自己为“文学朝圣者”，穿行在塞万提斯曾生活过的地方，以及堂吉诃德故事发生的地方，“没过多久便难以分辨你究竟是在书中还是真实世界旅行。”

作为一名旅行者，诺特博姆却并不夸大旅行的价值，在他看来，沿着拉曼查之路的朝圣，远不及进入堂吉诃德的文学冒险；塞万提斯的雕像也并不比他的文字更能让读者感到亲近。

诺特博姆在书中写到，“作家不活在雕像中，而是活在他们的作品中，如果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我最好走入他设置冒险故事的场景当中。”

上面说，诺特博姆在《西班牙星光之路》中传达出一种睿智的历史观。历史是这部游记文学的核心，诺特博姆对西班牙的历史当然了解很多了。

但他在行文中却表现得非常谦恭，借由他在历史中的穿行告诉读者：你看过的越多，你知道的也就越少。这一观念可以追溯到苏格拉底的那句名言：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我们看到的越多，就越能发现世界的未知。

历史正是如此。诺特博姆在《西班牙星光之路》中写道，我们有的只是蛛丝马迹，这些蛛丝马迹让我们得知隐而不显的东西。这些累积而成的证物造成某种暂时的错觉，以为我们可以拥有历史，将之据为己有，然而，眼下的现实才是常态所在，它会选择它要的过去，依此诠释历史。

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此种特殊提炼过程的一部分：我们对自己的看法将随着未来世代对我们的检验而有所修正。

诺特博姆在书中反复强调这一历史观，在另一章节中，他更是直白地提出，“我们可以说，历史不过就是诠释某些事实，永远有另一个对应版本让相同的事实呈现出不同的面貌。”

根据这一观点，真实的历史是永远无法得知的，历史一旦发生就彻底过去，我们只能从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

过往时代留下的蛛丝马迹造成了某种暂时的错觉，以为我们可以拥有历史，但我们拥有的只是对历史的诠释，而诠释是对真实的稀释。

这种对于历史的不确定性，并非是诺特博姆的一人之见。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同样写下过类似的观点，他将这种不确定性写得格外诗意：没有人能够真正看见历史，正如我们看不见草怎样长起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