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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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是误入了一间挂满了家族肖像画的画廊(又或者是一场摄录家庭历史的影展)(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眉发花白,鼻头发红(不知是天生的还是被酒染的),法令纹深得像是要把嘴和下巴从脸上割走,穿着被岁月和污渍侵蚀得失去了本来颜色的皮质夹克,惟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推销员(工作人员,志愿者甚至是另一个观光者)指着最近的那副图影(一张没有色彩的破败的战后乡间光景(看不出当天天气如何,甚至不敢肯定是白天还是夜晚),枯死的杨树歪斜地从田边杵向从未被计划浇上沥青的弯折的小路,路的尽头(图像的最左下角)冒出四个像是在赶路的人(三个黑衣女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在前的一个一只手向后撇,牵着一个孩子,正好被护在三个女人中间)。)开始口齿含糊地滔滔不绝,听到入了神又出了神,稍缓过来想继续追问,那人却已不知去向。
第二天鬼使神差(绕了很远的路,打破了原本的计划,浪费了半个下午却也没找昨天那个画廊(展馆),每次想要放弃时却总能看见仿佛昨天路过过的建筑,于是又开始以它为凭据开始东奔西跑,然而总是在走过几个路口转过几个弯后再次失去对到达目的地的自信,开始再一次略带恼怒地左顾右盼,最后(在之前的情节重复多次之后)终于在完全不抱希望地最后一次乱逛中偶然地瞥见了它(画廊/展馆))地再踏进这里,那人便又突然(还没等终于找到地方的欣喜和一丝不可置信消散,眼睛也尚未适应柔和的自然光到室内为艺术品精心排布的灯光的转变)冒了出了,指着又一副图影讲述它所容纳的过去,现在(图像被留存的那段时光),未来(更确切的说,是“现在”的未来)。然后昨天又一次重演。
于是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以至之后数次(留心记下了路,再没有第二次找寻时那样麻烦)的造访,直到有一次,走进去很久也不见那人来打扰,在画廊(展馆)里逛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才发现它(画廊/展馆)其实很小,形状像极了一本被等比放大了100倍的口袋本小说,除去对街的玻璃橱窗和位于其旁侧的大门(一进门左手边就是是不知什么作用的颇有长度的半封闭的实木((木纹和榴疤的痕迹都清晰可辨)大门的门框和门上扇形的玻璃窗的分隔也是同样的材质)柜台),可供布展的一共只有(柜台占去一面,原房间的两面墙和在房间的中轴线但稍远离橱窗的平行线上,竖起了一面未及顶高,两边留空(便于行走)的展览墙)四面墙(都被漆成了一种再浓一点就可以被称之为黄色的白色)),发现这里一共也没有几幅(如果把组图看做是一幅的话,就只有十二幅)图影,而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却绝对远远不止十二个下午,这是一种时间的变形,那人用一种无法具体感知却又无法逃避的暴力让时间臣服,让它(时间)随心所欲地形变,在他这里,一秒钟可以被像面团一样被抻成薄到可以透光的面饼,让它(一秒钟)所承载的所有细节展开,十年也可以被捏成小小的一点,影像的叙事在他面前一败涂地,因为它(影像叙事)始终无法挣脱时间的束缚(对于电影来说,无论承载的信息量多少,(物理上的)一秒钟永远都是(感知上的)一秒钟),这样的力量太神奇也太残酷了,他其实是一个暴君,用讲述的方式去征伐,只能臣服,或者毁灭。
他(推销员)到最后也没有再出现,走出画廊(展馆),最后一次走出画廊(展馆),猛然抬头发现门前有颗高大的刺槐树(“一枝树杈几乎触到了墙壁……”),盯着看了许久,“如果不能像他这样,那么,讲故事,甚至是说话,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