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
佚名：《贝奥武甫》，翻译：陈才宇，南京：译林出版社，2018年版。在陈才宇写的《译序》中，介绍了这部英雄叙事诗也称史诗的简单情况：全诗到目前定格为3182行，是英国古代最长的一首叙事诗，用古英语写成，原文押头韵，每行分两顿，显得十分整齐。最早在六七世纪时就以口头形式流传于日耳曼民族聚居的北欧沿海，随着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侵不列颠以后，这部史诗随着征服者的足迹来到了英国的土地开花结果，因此对于英国这块土地来说，《贝奥武甫》属于从北欧沿海一带“舶来的史诗”，它讲的也是丹麦境内以及瑞典南部高特国内的故事。全诗在八世纪初已经初具文字规模，今天的文字版本形成于十世纪某个僧侣的修订，里面加入了基督教的观点，比如上帝掌控着人的命运，上帝是全知全能的赞颂提及，妖怪都来自杀害自己亲兄弟亚伯的该隐的流放地，即荒无人烟的山湖沼泽，8-10世纪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对于《圣经》中该隐一脉的痛恨，还有不论是谁，在没有得到上帝特许的情况下试探甚至夺取不属于自己的财富，都将被上帝所掌控着的命运带走，等等 。当然基督教的人物和上帝在诗中的虽然醒目但是比例并不突出，只是在涉及搏斗、死亡场面的时候会提及上帝在背后主宰者万物的生与死，主宰者生灵的命运。另外，史诗还多次提及，人的死亡是灵魂脱离肉体，而不是灵魂也随即消散，比如在这部史诗快结束的时候，写道贝奥武甫的死，“他的灵魂将脱离肉体，/踏上正直的归属者的旅程。”第110页，说明这个时期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认为，肉体只是人和其他生灵在世间的暂时居所，是一种临时的租赁物，史诗写道贝奥武甫和毒龙搏斗后的双双死亡，“贝奥武甫/赢得了宝藏，却付出了生命。/在那租赁的生命的旅程中，/他和毒龙都已走到了尽头。”第111页，说明人死后灵魂会脱离开这种租赁物，而到达类似彼岸的去处，使得史诗除了记叙英雄杀妖除魔的功绩之外，还多了一层神在遥控人间的元素在，虽然色彩比较淡泊。
这部史诗或英雄叙事诗的主干内容非常清晰，主要讲的是——
当时的丹麦国王赫罗斯加因祖上的功德（他们也都是历代丹麦国王），再加上自己同样骁勇善战，为王国屡建功勋，因而得到手下和民众的拥护。于是赫罗斯加建造了一座宴会大厅名为“鹿厅”，以此举办宴会，和群臣武士一起享受他们拥有的荣华年岁，但是这座宏伟的鹿厅建立起来后不久，却被一个名叫格兰道尔的恶魔觊觎。这恶魔不仅祸害人间，还与上帝抗争，上帝于是给了他报应，让他住在荒无人烟的沼泽，也即黑暗的地区。恶魔格兰道尔看上了丹麦国王赫罗斯加修建的辉煌的鹿厅，夜幕降临之后开始进入鹿厅掠夺丹麦国的谋臣武士和金银财宝，并把这些虏来的人都吃掉，丹麦国王赫罗斯加为此而愤怒和担忧，这种恶魔格兰道尔趁着夜幕骚扰侵略鹿厅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史诗中说是“整整十二个冬天”，第7页，应该形容祸患蔓延的时间非常长，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丹麦国王赫罗斯加每日为此忧心忡忡，召集谋士武士商量对策，也没有特别好的效果，直到有一天，恶魔格兰道尔祸害丹麦国鹿厅的事传到了北海另一边，如今位于瑞典南部的高特王国（很可能就是今天瑞典东南部，波罗的海中的哥特兰岛），传到了高特国王海格拉克的外甥贝奥武甫那里。贝奥武甫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他随即召集了十四个武士，连同自己一共十五个人，组成高特救援队，乘船出发去往丹麦为丹麦国王赫罗斯加解决祸患。由于是主动请缨前来，丹麦国王赫罗斯加听到消息后接见了贝奥武甫和他的勇士，由于种种原因，丹麦国王赫罗斯加与贝奥武甫的父亲还有过一段渊源，因此丹麦国王赫罗斯加信任贝奥武甫，决定听从他铲除恶魔的请求，并为之设宴，许诺事成以后的奖赏等，接下来就让贝奥武甫带着他的勇士一起在鹿厅迎战格兰道尔。贝奥武甫力大无穷，英勇顽强，徒手与恶魔格兰道尔搏斗，最终打败了格兰道尔，让他身负重伤逃回老窝，命不久矣。于是丹麦国王开始设宴奖赏贝奥武甫，欢庆鹿厅重新回到富贵与安宁。但是格兰道尔的母亲，一位同样凶残的女妖前来鹿厅为儿子报仇，杀害了丹麦国王赫罗斯加的亲信和谋士，于是丹麦国王赫罗斯加请贝奥武甫趁机杀掉格兰道尔的母亲，于是贝奥武甫又带领自己的武士，连同丹麦国王的士兵，一路勘察，找到了妖母的藏身之地，于是贝奥武甫一个人潜入深潭与妖母和其他妖怪搏斗，最终在深潭杀死了妖母，并且在深潭砍下了已经死去的恶魔格兰道尔的头颅，拿回鹿厅庆祝。贝奥武甫自告奋勇前来，替丹麦国王赫罗斯加解决了国内妖孽侵扰鹿厅的一大祸患，受到了丹麦国王赫罗斯加的重重奖赏， 同时自己的大名也更加在北欧各国传扬。领了丹麦国王赫罗斯加重赏的贝奥武甫凯旋回国，回国后高特国王海格拉克给凯旋的贝奥武甫接风洗尘，听贝奥武甫讲自己如何斩妖除魔的故事。因为有了这段神奇英勇的经历，贝奥武甫在高特国内的名望大增，之前的贝奥武甫虽然也出身高贵，是国王的外甥，且具有英勇、仁慈、忠厚的品质，但是在高特国内长期被埋没，并没有赢得高特国人真正的崇敬，而且高特国王海格拉克之前也并未给予贝奥武甫特别的荣誉和奖赏，但经过这次事件，贝奥武甫的英雄事迹传到国内，使得其在宫廷和国人中的威望大增，高特国王海格拉克也重重地奖赏了贝奥武甫（我感觉贝奥武甫主动去丹麦建立功勋的目的之一，除了显示自己的勇武，也是要在国内获得民众的崇拜和国家的重视）。
之后过去了很多年，高特国王海格拉克在与瑞典国的战斗中去世，他的儿子赫得莱德也在战斗中阵亡，因此贝奥武甫变成了高特国的国王，他成功地治理着这个国家，时间竟达五十年之久。直到贝奥武甫的暮年，高特国有一条守护一处宝藏达三百年的火龙（我感觉是象征守财奴），因为有人不小心潜入火龙的龙窟避难，顺手拿走了龙窟中火龙守护的一个宝物，为的是取悦他的奴隶主，但是火龙发现自己的宝藏被人偷走一件之后，开始发怒，于是出来报复世人，到处放火。贝奥武甫知道了国内发生的祸乱，于是决定亲自除掉这条毒龙。贝奥武甫最终召集了十二个勇士与自己同行，一共是十三人，开始去龙窟与毒龙搏斗，这次和毒龙的搏斗，贝奥武甫考虑了客观形势，决定放弃像之前与丹麦国境内的恶魔格兰道尔徒手搏斗的方式，而是自己全副武装，来对付这条毒龙，贝奥武甫这时候已经年迈，但是还是让和他童同去的那十二勇士守候在龙窟旁边，不必插手，等候自己和毒龙搏斗的结果就行，体现了自己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豪迈，同时也体现了自己刚愎自用的一面。贝奥武甫与毒龙的单挑这次进行得非常艰难，贝奥武甫英勇地给毒龙以威胁，但是自己也被毒龙一次次重伤，生命危在旦夕，这个时候守候在外面的那些勇士被毒龙的威力吓到，一个个因胆小逃亡远处的树林，不再管贝奥武甫的死活，只有其中一个出身瑞典，名叫威格拉夫的武士，心疼自己的国王，没有忘掉国王平时对自己的恩典，于是选择挺身而出，与国王贝奥武甫一起联手杀死了毒龙，但是贝奥武甫自己在战斗中被毒龙咬住了脖子，毒素已经侵入体内，马上将离开人世。贝奥武甫用残存的力气，让他的帮手、勇士威格拉夫进入龙窟，把里面的宝藏带出来让自己看看，以便死得瞑目，于是威格拉夫进入了龙窟，看到了那些金光闪闪的宝藏，把其中的一部分带了出来，给贝奥武甫看，贝奥武甫看到里面的部分宝藏以后给威格拉夫留下了遗言，让他把这些宝藏拿去，以便供养全国百姓，同时在自己死后，在斩杀恶龙的海边修建自己的坟墓，以便供后人凭吊，最后又把自己身上的佩戴交给了威格拉夫，带有传承的意味，随后贝奥武甫死去。威格拉夫谴责了那些临阵逃脱的武士，说把他们不保护贝奥武甫临阵萎缩的行为必将让他们失去一切。随后贝奥武甫和威格拉夫屠杀毒龙的事迹传到了宫廷，传到了民间，大家也都得知了贝奥武甫的死讯。同时高特国的谋臣和贵族也知道，贝奥武甫一死，国内的隐患将至，他们回忆了高特国过往与周边国家的纠纷和战斗，预示贝奥武甫一死，国家马上面临邻国的战争。
最后，高特国的宫廷大臣和民众们一起来到贝奥武甫的屠龙之地，与贝奥武甫的遗体告别，并且共同商议厚葬国王贝奥武甫。至于那个毒龙看守的宝藏，史诗最后也做了交代，这些宝藏为古代高特地区的王公们所藏，藏宝的时候，这些藏宝的人就下过一道重重的符咒，“在末日审判以前，任何人侵犯此地/都罪孽深重，必将囚禁于/邪教的庙堂，被地狱之索捆绑，/受恶魔的摧残，除非主的恩宠/首先降临在取宝人的身上。”第120页。这段话非常重要，这句话连同贝奥武甫屠龙的助手，威格拉夫对贝奥武甫屠龙却丧命这一举动的评价，暗示贝奥武甫的死带有侵犯了宿命，而被宿命裹挟的悲剧成分，意思是人不能挑战宿命，不能违背上帝的旨意，没有上帝特别的指定，也即特别的恩典和应允，人间的任何宝藏与财富都不应该凭个人意志去占有、去索取。所以贝奥武甫为自己挑战宿命的举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同时，贝奥武甫的王国和百姓，也即将面临战火重燃，杀戮的重新降临。所以说，贝奥武甫虽然英勇，虽然是个明君，但是在屠龙这件事上，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这种不妥通过威格拉夫的口委婉短促地表现了出来，“一人之志常常令万人蒙难，/这样的事今天就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未能劝说敬爱的主公，/王国的庇护人不去靠近/那黄金的卫士，任凭毒龙/一如既往待在自己的巢穴，/自由出没，直到世界的末日。/他偏要认命。如今宝藏已打开，/但代价太惨重。”第120页。这里带有非常悲剧意味的宿命论的味道，也带有基督教劝诫人不可贪财，不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财富的味道在里面，否则祸患殃及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人乃至无辜的百姓。在此，比较属于史诗独有的悲剧感和宿命感以及神控论，都在这首诗最后得到了相对短促但又很完整的呈现。因此，史诗最后贝奥武甫死后的情景非常值得我们注意，这也是让其成为事实而不单纯是一勇士叙事的原因所在。古代的人迷信命运，迷信上帝或者其他诸神，认为人的能力再大，也有一定的范畴，而不是无限扩展，这是文艺复兴之前的人对自然和神明的畏惧的表现，对人的主体性和有限性的认知，因此，古代诗歌和中世纪诗歌，即便再表现人类的英雄，也有一个限制在上。
史诗最后就是写高特人最后在威格拉夫的带领下进入洞窟参观了埋在这里的古代宝藏，然后挑选了几个最优秀的战士，把宝藏从洞窟中搬出，给贝奥武甫做了陪葬品，为贝奥武甫举行了火葬，并且在屠龙的海边，为他修建了巨大的坟墓，以供后人凭吊，那些给贝奥武甫陪葬的宝物因为有那样一种先前的诅咒，至今也无人再去发掘，就让它们沉睡在大地的怀抱之中。
整个史诗除了上面这条大的主干，还通过各种人的口吻，插叙，补叙，倒叙，预叙了很多历史事件，比如丹麦国以前国王的征战事迹，高特国以前的征战事迹等，这些旁逸斜出的插叙，为史诗的故事丰满度和史诗的“历史感”增添了支柱，在陈才宇写的《译序》中的第8页为我们列下了有关贝奥武甫主干故事之外的插叙的史料线索，共有完整的三条。此外陈才宇的《译序》还提到，贝奥武甫这个人真实存在过，包括他的舅舅高特国王海格拉克，他们的事迹发生在公园五二一年左右，第4页，这说明《贝奥武甫》由民间流传的历史事迹发展为故事再发展为口头诗歌文本再发展为成型的史诗，经历了大概五百年的时间，是一个漫长的不断修改不断增加的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