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需要《孙子兵法》吗？
文|宝木笑
世界很不太平。伊朗4月12日向拜登政府发出警告：如果美国干预以色列和伊朗之间的冲突，驻扎在该地区的美军将遭受打击。此前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表示将对以色列4月1日在大马士革发动的空袭进行报复。新一轮巴以冲突已延宕半年，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秘书长贾甘•查帕甘形容，加沙地带的人道主义灾难“惨重至极”，以军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已造成超过3.3万人死亡、7.5万余人受伤。而俄乌冲突两年未熄，3月22日晚，俄罗斯莫斯科州红山区“克罗库斯城”音乐厅遭恐怖袭击，137人在此次恐袭中不幸遇难，俄乌战争进入更加扑朔迷离的复杂阶段。
然而，战争虽然不断，战争的形式却早已和以往大不相同。上世纪一战、二战那种交战双方数十万、上百万兵力交战的宏大场面，已很难再现。信息作战、心理作战、特种作战、空间作战、认知作战等新型样式显现，非对称、非接触、非线式作战，成为基本作战方式。再加上更加复杂的国际形势和国家博弈，让人不得不感慨高科技背景下，兵法这种带着冷兵器时代味道的“古物”，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宋忠平的《读懂孙子兵法》更像是一次对唯武器论的全面祛魅，进而引领读者在更加宏大的维度去理解《孙子兵法》。在知名军事和国际形势评论员宋忠平看来，《孙子兵法》永远不会过时，即便是在现代战争中，依然在被人们运用，甚至运用的手法更加灵活多样。在第十三章《用间篇》中，他举了俄乌战争的例子，俄乌军事冲突中也充斥着“用间”，不胜枚举。乌克兰国防部情报局局长布达诺夫多次公开表示，他掌握接近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消息源，在离普京最近的办公室，他们已安插线人，这就是为什么乌克兰通常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布达诺夫在普京身边安插线人与否是个未知数，但这至少会让普京犹豫一下。不仅如此，已经死亡的瓦格纳创始人普里戈任也成为乌克兰对抗俄罗斯“用间”的对象。用间与保密，是一个古老的话题，是一场残酷的斗争，更是一对永恒的矛盾。现代战争赋予间谍更复杂的形式和内涵，间谍也以更隐秘的方式存在着。
不难看出，宋忠平之所以认为《孙子兵法》永远不会过时，是因为战争虽然形态万变，但人类敌对行为的本质属性并未发生多大变化，说白了就是战争的原则和常识亘古不变，只不过是原始版本和升级版本的差别。正是因为网络战、太空战、无人装备战等新型作战样式不断涌现，所以当新与旧各种作战样式结合起来的时候，一体化作战就此诞生。而一体化作战所达到的效果，正是《孙子兵法》中所说的“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不分彼此，浑然一体，整个军队不分军兵种，犹如一支庞大的交响乐团。
从美军击毙本•拉登的“海神之矛”行动中，就可以窥见如“常山之蛇”般一体化作战的大致轮廓。2011 年5 月1 日深夜，美军派出24 名海豹突击队特战队员跨洋奔袭、千里斩首，一举击毙本•拉登。此次行动，美军整合了海、陆、空各军种力量，搭建了从白宫到一线突击队员的无缝指挥链，使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宫能通过无人机同步传输的视频现场“观战”， 实时指挥。表面上，是24 名突击队员实施行动，实际上，美军动用了卫星、无人机、战斗机、航母编队等在后方进行全域保障支援，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各方力量都能随时策应。“携手若使一人”，曾是古今中外所有军队追求的目标，今天已是作战的根本所在。
不仅如此，随着人类经济社会的发展进步，《孙子兵法》的谋略原则反而得到了更大范围的拓展，宋忠平对“商战”的解读正印证了这种趋势。《虚实篇》的核心就是避实击虚，这是对待敌人的视角，而对待自己，则需要做一种取舍，因为“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作战”首先不是选择我要做什么，而是选择我要放弃什么；“商战”不是选择去服务哪些客户，而是选择要放弃哪些客户。避实击虚也可以说是一种放弃的智慧。
当年史蒂夫•乔布斯重返苹果时，这家陷入困境的公司正面临着市值低迷、产品线庞杂、市场份额不断萎缩的危机。乔布斯果断砍掉了苹果庞杂的产品线，将资源集中投放到几款核心产品上。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iPod。乔布斯看到数字音乐未来的巨大潜力，决定将重心转向这个领域。于是，iPod 推陈出新，成为一款革命性的产品，一时间风靡全球，苹果逐步回到了正轨。乔布斯并没有止步于此，他以同样的策略推出了iPhone 和iPad，取得了极大成功。这种简洁而强大的产品线战略，被视为乔布斯回归苹果的最重要贡献之一。
而《孙子兵法》的魅力也并非在“术”而在“道”。宋忠平在《读懂孙子兵法》中反复强调和深入探讨的，正是这种“道”在当今世界和当下社会对人类的重要意义。孙子强调战争中的道德约束，认为即使是在战争中也要尽可能地减少无辜的伤亡。在《火攻篇》中，对火这一冷兵器时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孙子明确规定了5种使用范围，坚决不伤害无辜。而在《读懂孙子兵法》中，对现代战争中的“火攻”的讲述，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呼唤人类警惕战争残忍性的良苦用心。
这是因为，在军工科技加速发展的加持下，武器的杀伤性和破坏力将被贯彻得更加彻底。温压弹就是另类的火攻武器，其特点是起爆瞬间产生高温高压，仅用万分之二秒就能迅速耗尽周围氧气，使人员窒息而死。同时，爆轰产生的冲击波作用时间长、威力大，可杀伤复杂建筑物中隐蔽较深的人员，同时不毁坏建筑。温压弹不仅可以做成炸弹，也可以做成榴弹、航弹、火箭弹或导弹战斗部。有“亚核武器”之称的温压弹破坏力巨大、成本合理，被广泛使用。从20 世纪90 年代起，美国在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伊拉克战争等几场局部战争中，均使用了温压弹一类的高爆武器。俄罗斯在叙利亚反恐作战中，也使用了便携式单兵温压火箭发射器和温压火箭炮系统。可见，火的威力始终贯穿于人类战争史。可以肯定的是，今天乃至未来战场，各国军队仍会利用火攻这一战术夺取战场上的主动权，只是火攻的手段不同于孙武所处的冷兵器时代罢了。
优秀的传统军事典籍，不仅蕴含着丰富的军事思想，还具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普遍特征。《孙子兵法》是我国军事学术史上第一部完备、系统、准确、实用的兵学圣典，被称为“世界第一兵书”。宋忠平认为，这部兵法并不是单纯的6000字军事手册，读懂《孙子兵法》更重要的是领悟其中的“道”，继而参悟战争与和平的辩证关系。这就好比一位总是喜欢挑战对手的武林高手，哪怕他一直赢取胜利，却最终并不一定能够成为武学宗师，因为武学宗师是对手中剑有着更宏大和深刻认知的人。
虽然因战而生，但《孙子兵法》体现了以人为本的慎战思想。《孙子兵法》中的战争观以和平为基础，具有人道主义的慎战思想。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仁爱”思想在兵学中的生动体现，而“仁爱”思想为基础的慎战观念是贯穿《孙子兵法》的一条红线，是全书的出发点和归宿，是其伦理道德思想的基石。战争，从来不是一个理想的结果。所以孙子在《计篇》开宗即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也在告诉我们如何使用火攻战术后，告诫我们：“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
孙武是伟大的军事家，更是伟大的辩证法大师，是我国中庸思想的伟大践行者。对我们现代人而言，也许他反而更符合我们的口味。因为这位武学宗师既不偏激霸凌，更不满口仁义道德圣母心，他不单纯讲仁，他是一个仁诡统一论者。他指出决策者应以“兵道”来指导战争，对敌则要使用“诡道”。“诡道”是在“仁道”前提下，为取胜而不得不采取的方法手段，包含着对“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等战争规律的尊重，而不是一味像宋襄公一样死守军礼。
我们并非生在和平的年代，我们只是生在和平的国家。事实证明，2500 多年过去了，《孙子兵法》不仅没有过时，反而大放异彩。究其根本，《孙子兵法》中蕴含的丰厚精神底蕴，同《论语》一起，标志着先秦诸子思潮的开幕，体现了传统文化中的务实与进取精神。《孙子兵法》的核心内涵是什么？是一种辩证法，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强者姿态，是看清了“手中有剑而不用”和“手中无剑”本质区别的人间清醒，这对今天的中华民族依然具有极为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不应该因为军力的强大，就失去了对战争的敬畏，更不应因为渴望和平，就放弃了对军力的锤炼，最强大的国家和个人，永远都会谨记孙子所推崇的战争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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