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佐丽》就像是明知天要下雨却仍要出门去采花。
我喜欢这本淡蓝色封皮的小书,它将一个沉重的故事温柔地包裹、轻盈地讲述。阅读《佐丽》就像是明知天要下雨却仍要出门采花。作者将大大的悲伤用简单的句子轻轻带过,任时间稀释;却将小小的快乐串成花环,戴在头上,留在佐丽的记忆深处,陪伴她、温暖她,直至离开。
佐丽年幼时,白喉先后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后来寄居在婚姻失败的姑妈家,直至她21岁,姑妈中风离开,未给她留下任何财产。于是,她开始辗转各地找工作,成为了一名“镭女郎”。她学习着用嘴将蘸满暗黄色粉末的刷子抿尖,小心翼翼地在表盘上描出线条和数字,使其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的亮光。她在此认识了一生中最好的朋友——贾妮和玛丽,她们常常一起聊天,一起工作,一起闪着光芒穿过小镇,一起手拉手跑过空旷的街道,一起在巨大的月亮下跳跃、尖叫和欢笑。
后来,她回到印第安纳州,遇见了理想的爱人,组建了美满的家庭。书中写道,“她是从那儿的泥土里长出来的人,她这个人、她的感受、她的思想、她的知识都是从那儿来的。”可命运的无常,也在悄悄靠近。从前那美丽的亮光令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宝宝,又阻止了另一个宝宝的生根发芽。丈夫哈罗德作为空军领航员于1943年12月牺牲在荷兰海岸。
晚年的佐丽,与一只名叫“燕麦”的小狗相伴。她更加勤劳地除草、耕种,打理农场;将红色唱机和新鲜采摘的蓝莓送给住在医院的女人;她每天做好像样的饭菜去陪伴濒临崩溃的邻居;亦鼓起勇气面对注定被拒绝的感情。我喜欢那些描写佐丽用心烹饪食物的细节:无论是白桃馅饼、火腿面包,还是新鲜的沙拉、土豆和炸鸡块,又或是夏日的一杯冰茶,这些美味的食物都在为日复一日的生活注入希望。
人的一生,也许是为了一些瞬间而活。那么这些瞬间对于佐丽来说,或许是侧手翻在学校拿了奖的时刻;或许是在学校时于林间田野收集叶子、蘑菇和昆虫以致被淋成落汤鸡的时刻;或许是与姑妈一起躺在圣诞树下的时刻;或许是流浪着找工作时收下托马斯先生一袋装得很满的李子的时刻;或许是在朋友的陪伴下生平第一次看电影、吃人生中第一支圣代冰激凌的时刻;或许是当“幽灵女孩”时翘起高跟鞋,对着男孩摇摆裙角的时刻。还有她与丈夫哈罗德的初次相遇。她沉默着,他红着脸。饭后,他们一起“走在巨大的黑橡树下,走在蔓延开来的金钟花丛边,走过几个需要除草的花园和几个不需要除草的花园”。他们穿过教堂外的草坪,遇见追来跑去的小女孩,他们互相扔了几回石子,因一只肥大的蜜蜂在粉玫瑰的花蕊中乱撞乱飞而被逗得大笑。
这些美好闪亮的瞬间,经由记忆和幻想停留在佐丽的脑海与梦里。“哈罗德、鲁比、维吉尔和贾妮偶尔会来到床边坐坐,把手放在她的背上,叫出她的名字。”她也可以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并尽力地拥抱他们。
在《到灯塔去》中,弗吉尼亚·伍尔夫用文字复活死去的家人;在《绝密手稿》中,女主人公萝珊用想象的砖泥构筑自己的堡垒;而在《佐丽》中,坚韧勤劳的女工佐丽选择用记忆中的美好瞬间填满孤独时间的空隙。尽管人生中有些不幸总会发生,尽管咬到鱼钩的鱼儿总会被扯破喉咙,但只要还有这些灿烂的“瞬间”,还有“抓起一块抹布,擦掉那种痛”的顽强意志,还有对“美的生活”的想象,你也能被轻柔的毛毯温柔包裹,你也能在痛苦的笔尖轻快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