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的历史与常见误区
自依恋理论出现之后,养育孩子似乎变成了一个多做多错、不做也错、咋做都错的事情,似乎父母的一时疏忽就会养育出一个不安全依恋的孩子,毁了孩子一生。为了打破这种焦虑,要先从依恋理论的刚出现时的社会环境说起
19世纪中叶巴斯德发现细菌之后,人们一直在想办法创造尽可能无菌的育婴环境。比如说,在表维医院里,同一个孩子的所有看护穿着同一件白大褂。上一个看护离开之前,会把这件白大褂翻过来挂好,直到下一位看护穿上它,以免交叉感染。抗菌标语警示着看护们:触碰孩子危害孩子健康。与天使守护之家一样,许多孤儿院会用架住的奶瓶给孩子喂奶,这样就无须看护亲自抱起了。当时人们认为这个方法不但安全,还节省了人力。
如今孩子住院,父母一般可以自由探望。而在几十年前,医院是完全不允许这么做的。到了20世纪50年代,父母可以探望孩子,但是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60年代基本也如此。医院狭小的儿童病房不便于父母探望,而且人们认为父母探望会带来危险。“
可以说,在依恋理论出现伊始,是为了针对当时父母和孩子完全分离不接触的极端情况。并且许多关于依恋理论的理解也不准确。
“儿童成长过程中最危险的致病因素就是没了亲生母亲,经受剥夺式分离。”
”鲍尔比说的不是一般儿童,而是幼儿;
说的不是亲生母亲,而是主要抚养者;
说的不是一般的分离,而是长期分离;
“剥夺式分离”有三个维度,分别是:母爱缺失(不足),母爱扭曲(忽视或虐待),母爱中断(分离,或抚养者更迭)。三者不好区分,容易搞混。其中母爱扭曲很少有争议,但是母爱缺失是多不足才是缺少,中断是分离了多长时间、在什么年龄分离才会导致严重后果。下文会详细阐述。
不是亲生母亲,而是主要抚养者
孩子依恋父亲的比例与依恋母亲的比例相当,但两者之间并无相关。孩子可以安全地依恋父亲或母亲,也可以依恋父母双方,还可以一方也不依恋。安全地依恋父亲或母亲,尤其是依恋母亲,好过一方也不依恋。而依恋父母双方的孩子往往最自信、最出众,也最有同情心。
不是一般儿童,是幼儿,1岁前是关键期。
安斯沃思听人说,在干达人中,未断奶的婴儿与母亲分开之后,一般由祖辈的女性来抚养。据说这个古老传统的目的是让婴儿“忘掉乳房”。对安斯沃思来说,这可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机遇:她可以研究纯粹的分离,而不受剥夺的干扰。
刚出生的孩子被人收养,一点儿事也没有。然而,在生命的第一年里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与妈妈短暂分离,也会令孩子痛苦不已。
婴儿不是被动的接受者,并不是母亲满足他的需求,他就会对母亲产生依恋。“婴儿会主动寻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发现,孩子对妈妈产生依恋有各种各样的表现,我可以按照它们出现的先后顺序把它们一一列出来。比如识别性的哭叫中止。妈妈抱起孩子,孩子的哭叫就会止住,但如果抱起他的是别人,他还会继续哭叫。此外,孩子的微笑和发声也因对象而异。在不同的情境中,我都能看到孩子对妈妈的这些依恋行为;你可以据此从人群中辨识出孩子的依恋对象,甚至可以将她与孩子很熟悉的人区分开来。
出生后最初几个月里,孩子的哭泣要是能得到母亲热情及时的响应,那么当他快一岁的时候就更容易形成安全型依恋,以后也不爱哭。他们将会用手势、面部表情和咿呀儿语取代哭泣,来吸引母亲的注意。母亲满怀感情地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从身体上给予孩子充分的关注,那么,一岁时孩子所需的身体接触也会相对较少。心理学家和儿科医师一直劝阻美国的母亲们,说孩子要是哭闹,尽管随他们去;然而,安斯沃思的研究表明,这种做法并不正确。它仅能适用于过分娇生惯养的孩子。
18个月大的孩子和成年人之间的差异,都要小于他们和12个月大的孩子之间的差异。通常来说,一岁大、有安全型依恋史的孩子面对分离会很难过,特别是独自一人被留下的话。母亲要是丢下一岁大的孩子不管,就算只离开2分钟,回来之后也得抱起孩子安抚好一阵子,孩子的情绪才能平复。孩子会哭着爬向妈妈,抱住她的腿往上爬,一旦妈妈抱起他来,他就会抱紧不放。但是18个月大、与抚养者形成了安全型依恋的婴儿面对分离时就好很多。他们不会太难过,再见到妈妈,也不怎么激动地要抱,最神奇的一点是,就算抱也不用抱很久。尽管他也会沮丧,妈妈回来之后也会要妈妈抱,但妈妈只要稍微抱抱他,他就完全好了,自己爬下来去玩了。
似乎孩子生命的第一年是形成依恋的关键期,那么要是父母在这时忙于工作,会增加孩子不安全依恋的可能性吗?依恋学界曾经为此吵上了天。论战的目的是为了定义什么是母爱中断。
有些人反对让全职保姆成为孩子的主要依恋对象,取代父母在孩子情感生活中的位置。另一些人则认为,要求保姆等到孩子长大才离开家,十分荒谬。保姆对孩子来说也很重要,在许多案例中甚至成为了依恋对象,因此当她们离开或突然替换为其他保姆,可能会给孩子造成创伤。这一点并不会引发争议。
贝尔斯基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从数据来看,未满一岁时每周托管时间在20小时以上的孩子,形成焦虑型依恋的风险较高,未来出现行为问题的概率也较大;他从托儿所之间的巨大差异谈起,首先解释了为什么对日托的利弊难以一概而论。接着他写道,这个问题很容易引发人们激动的情绪,他发表的负面看法已经招来了警告。他谨慎地声明,也许并不存在什么确凿的结论,因为即便面对同样的证据,人们也可能用它去维护相反的立场。但是,“在特定条件下,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结论是:婴儿时期的日托,或许与更多地回避母亲存在相关,可能会加剧依恋关系中的不安全感。与此同时,应当注意到,有半数以上的日托儿童属于安全型依恋。他只是在说,父母自己养大的孩子形成安全型依恋的比例更高。
1987年3月,《华尔街日报》报道了这件事。著名的发展心理学家蒂凡尼·菲尔德(Tiffany Field)将贝尔斯基的观点定性为“一派胡言”。桑德拉·斯卡尔则认为这些观点是“对女权运动的抵抗”。斯卡尔说:“劝导女性退出劳动力市场的声音不绝于耳,贝尔斯基只是换了一种新说法罢了。 巴格罗的一项研究表明,保姆育儿有促生孩子焦虑型依恋的风险,很快他就遭到了“女权主义研究者”和“一些私人朋友与同事”的批判。当时协助他工作的妻子也遭到了朋友的警告:“你千万不能这么说。”
贝尔斯基反驳:如果你用陌生情境实验收集数据,然后按照受虐儿童( 85% )、母亲患抑郁症的儿童( 50% )、婴儿期经历过全面日托(每周超过20小时)的儿童( 40% )、低风险儿童的分组( 25%~30% ),将他们的缺乏安全感的比例依次排列,就能看到一个漂亮的线性函数。”
(上述几组儿童的不安全感比例依次为85%、50%、40%、25%~30%; )
尤里·布朗芬布伦纳反对现有的绝大部分日托,他说道:“感情承诺是金钱买不来的,却是孩子所需要的。陪伴区区几个小时,然后留下一句‘我得上班去了,朝九晚五’就离开,孩子需要的不是这样的人。”
心理学家与依恋学者阿瑞特·斯莱德说:“我认为,杰伊为这个领域和女性都做出了巨大贡献。女权运动以一种微妙的方式鼓励母亲不去重视孩子生命最初几年的依恋经历,这一点危害很大。那些每天都要离开孩子很长时间的母亲,往往会自我催眠说,这样的安排没问题。”斯莱德认为,20世纪80年代对于美国的儿童抚育来说是一个糟糕的年代,原因就是许多职业女性拼命否定自己的直觉,以简化这一固有的困难局面。
许多后来的研究都发现,儿童日托时间越长,不安全依恋的风险就越大,但因为当时女权主义声音的发展,有研究者戏称:“发展心理学宪法的第十一修正案——永远,永远不许说日托的坏话。”而导致这些研究特别难发表。
批评者们一再指出,问题的关键在于日托的质量。“人人都会说儿童需要好的日托,”贝尔斯基说,“但没有人肯多说一句差的日托对孩子不利——美国的日托大部分质量不行,很多孩子可能正因此受到伤害。”在贝尔斯基看来,有些人对婴儿全面日托的现实情况轻描淡写,是为了维护妈妈们的“雅痞式自恋”。
近年来,许多依恋工作者(包括苏劳夫在内)指出了日托的潜在益处。尽管他们依然对一岁以内的日托持保留态度,但他们逐渐开始认为,对两三岁的幼儿或更大的儿童来说,就算是全天的日托,也不仅仅是无害,还可能——至少在幼儿与看护人数比例较高,看护资质合格、离职率低,而且每个孩子都有固定看护的优质日托里——提供有利于孩子认知与社交能力发展的复杂刺激和体验。换句话说,如果方法正确、时机得当,日托对整个家庭都有好处。在这一点上,这些依恋工作者与斯卡尔、凯根、克拉克—斯图瓦特等日托支持者基本达成了一致。
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得到母亲心甘情愿的呵护与滋养。如果母亲情绪消极,不愿照顾孩子,那么孩子还是不要跟这样的母亲在一起的好。而且研究表明,母亲对自己正在进行的事务的满意程度,是决定孩子过得好不好的关键因素。如果有人帮忙照顾孩子,每周三四十个小时,让这样的母亲解放出来,那么在剩下的母子团聚的时间里,她就能把孩子照顾得更好一些。
——如布朗芬布伦纳所说,最好是深爱他的人——不急不缓的关怀照料,他才能感受到爱的回应,才能感受到自己被珍视、被接纳,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得以开心地探索世界。而且许多孩子的这一需求,并不如我们想象中消失得那么快。人生早期太重要了,孩子的未来奠基于此。所以,大部分支持日托的发展心理学家,都建议母亲或者父亲最好亲自照顾新生儿几个月;而且这些发展心理学家照顾自己孩子的时间,往往比他们建议的要长得多。
解决了什么是母婴分离的问题,那么什么又是母爱缺失呢?这就不得不对比一下,安全型的孩子与不安全孩子的特征、以及这些孩子们母亲的养育方式了。
1:未解决的情绪
回避型儿童的母亲往往不露声色,安斯沃思的学生玛丽·梅因(Mary Main)后来发现,她们似乎总在压抑怒火和烦躁情绪。她们抱孩子时不太投入,而且喜欢肢体干涉,从而让孩子听话。(近一半回避型儿童的母亲偶尔会粗暴对待孩子,这一比例远高于安全型儿童的母亲的8%。)有一些回避型儿童的母亲“讽刺挖苦自己的孩子,或者拿他们来寻开心;还有一些母亲鄙视孩子。有一位母亲,因为孩子假装自己打翻了茶杯就发脾气。”而安全型和矛盾型儿童的母亲就不会有这些举动。
焦虑型母亲的行为表现不尽相同,既有刻薄自私的,也有性格淡漠的,有忙得手忙脚乱的,也有逆来顺受的。一般来说,这些母亲并不是坏人,她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她们以自己的孩子为傲,表达爱意的方式也很多。一些母亲是孩子的好玩伴、好老师;一些母亲看到孩子的优点,就非常高兴。不过,在她们身上有一个共性——不能够温暖、体贴、长久地满足孩子的依恋需求。随着孩子的要求增多,沮丧加剧,问题必然会更加复杂,母亲的脾气更差,更受不了孩子。她内心越是挣扎,骨子里的那种抵触、抗拒就越明显。黏人不代表更深的爱或更牢固,不安全型依恋儿童爱哭、黏人、总要抱,依恋行为多,但这不代表他比安全型依恋儿童更依恋自己的妈妈。实际上,他的爱(也不是说不强)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愤怒。
安全型依恋儿童的母亲要是对孩子生气了,会表现出来,并告诉孩子“你这样做,妈咪很生气”“我生你的气了”,等等。焦虑型依恋儿童(以回避型为主)的母亲既不会直接对孩子生气,在和孩子协调冲突的过程中,也不会告诉孩子自己的感受……
2:同样的做法,但是不够善解人意
回避型儿童的母亲有时会提到,她们不喜欢与孩子发生身体接触,甚至相当抗拒(“不要碰我!”)。回避型儿童的母亲与安全型儿童的母亲都经常抱孩子。如果只从抱孩子次数看,是看不出区别的。然而,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当孩子示意母亲想让她抱时,回避型儿童的母亲不会去抱。
在喂食上,母亲的做法也有着很大的差异。安全型依恋儿童的母亲按需给予,或者轻声哄骗幼儿来延迟满足。如果是固体食物,她们允许孩子自己吃,如果幼儿要把固体食物和流质食物混合在一起,她们也会尊重孩子的偏好。而另一些母亲截然相反。她们不解人意,喂食时很少顾及孩子的节奏和感受。有些母亲还故意把奶嘴弄大,结果害孩子被呛着。她们像填鸭一样把固体食物往孩子嘴里塞,都快与孩子动起手来了。安全型依恋儿童在母亲怀里的时间并不比其他儿童长。但是,两种母亲在抱孩子的方式上确实存在一些差异:安全型依恋儿童的母亲更加温柔、贴心、有技巧,极少给孩子造成不快的亲近体验;当孩子想要母亲抱时,她们总是有求必应。
3:不明白什么是适度
明尼苏达大学研究中对母亲的评估表明,尽管与两岁孩子的互动变得更加复杂,需要更多妥协,但她们对孩子需求的敏锐程度仍与孩子一岁时相同。比如,在“支持性在场”(supportive presence)与“帮助的品质”(quality of assistance)两项得分上,安全型儿童的母亲遥遥领先。她们不指手画脚,而是为孩子提供他独立完成任务所需的信息,引导孩子发现行为与结果之间的联系。得分最高的母亲从头到尾没为孩子提供多少帮助,仅仅足以让孩子保持专注。她们好像很会把握爱意的距离,既不过于退缩,也不对孩子强加干涉。
相反,不安全型儿童的母亲好像不懂什么是“适度”,或者不愿意这么做。有些母亲喜欢插手、干涉。“她们见不得孩子受挫,”阿伯斯海姆说道,“她们不忍心看孩子费力挣扎,于是包办了一切。但是父母如果不放手,孩子就没机会尝试,也学不会借助外力来克服困难——对孩子来说,这真是一种损失。”
焦虑型准妈妈们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控制欲强。有时候这会表现为想生男还是生女的固执念头。“这个例子也能够说明,这些孩子还没出生,母亲就不让他自主。你应该是个男孩儿,你应该做这个,你应该做那个——孩子连站出来,发出声音,被倾听,被看见的机会都没有。而安全型准妈妈更好奇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她们也会将过去融入期待,但是她们的做法更加灵活。
就算孩子一个人玩得开心,有些执著型母亲也会经常干涉,有时她还强加互动,完全不顾孩子的抵抗。这些现象,佐证了执著型母亲的内心存在上述冲突。她这样做,并非因为内心缺少对孩子的爱,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被剥夺了爱——看到孩子与自己一点点分开,变成独立的人,对她而言十分痛苦。她仿佛又经历了一次锥心之痛——作为孩子的她曾经迫切地渴求关爱,母亲却无动于衷,因此每一次分离都成了日复一日的折磨
另一些不安全型儿童的母亲漠视孩子的求助,或者压根帮不上忙。结果一些消极的孩子得不到鼓励,另一些孩子则十分沮丧,感到自己非常糟糕。这都会挫伤孩子的自信。研究者认为,这些母亲在抚养能力上有缺陷。这也表明,抚养品质具有稳定性,生命第一年里形成的安全型依恋的好与不安全型依恋的坏,会在孩子身上慢慢固化。
上面是家长的特征,那孩子们的特征又是什么样的呢?
苏劳夫识别出三类回避型儿童:撒谎、欺负人的小霸王;腼腆、不合群、情绪淡漠的孩子;经常抽搐、沉浸于白日梦、对外界漠不关心的心理失常儿童。
还有两类矛盾型儿童:烦躁冲动、注意力不集中、失败时易沮丧的孩子;胆小、过于敏感、黏人、缺乏主动性和毅力的孩子。
幼儿园里,四五岁的回避型与矛盾型儿童在依赖性上并无二致。他们故意惹事,引起别人的注意,爱黏着老师,爬到她腿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做游戏时,他们总要挨着老师,这个频率是安全型儿童的三倍。“我们做了许多评估,”苏劳夫说,“老师打分,观察者打分,统计孩子与老师的接触频率——不管是哪种评估,都反映出回避型儿童有着很强的依赖性。”
但回避型儿童在受伤或失望的时候,最不依赖别人。有一个回避型儿童撞到头后,默默爬到墙角。另一个孩子在感到失望时,交叠手臂,选择退缩。还有一些孩子向大人表达内心需要时十分怪异。有一个孩子,他不是径直走向老师,而是“拐来拐去(很像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最后堵在老师右边,等着她主动亲近自己。
回避型儿童常闷闷不乐,敌意满满,有时候仗势欺人,因此是老师最不担忧却也最看不惯的那类儿童。有一个孩子偷了玩具,藏在口袋里,想瞒过老师的眼睛;老师质问他,他矢口否认。这样的做法让老师很生气。从老师们对回避型儿童的用词,就能感觉到失望。有的老师评价一个回避型小女孩:“她对同伴极不友好,不是自己的东西,非要抢过来。”另一个老师评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诚实的学前儿童。” 另一个评价:“她身上全是缺点,爱撒谎,又刻薄。每当我看到一个老师恨不得把某个孩子拎起来塞进垃圾箱的时候,就知道那孩子之前一定有一段回避型依恋史。”
老师对矛盾型儿童的评价也不好,但还是会宠着他们。老师觉得,这些孩子心智不成熟,能力有限,所以对他们要求不高。有个叫保利的孩子,性格暴躁,一直非常焦虑,受不了一点挫折,也无法应对问题。他不懂起码的对等交换,而且行为冲动,别的孩子都疏远他。
安全型依恋儿童敏感、适应性强,两两组合配合默契,情真意切,游戏玩得好,而且有创造性。确实,他们的伙伴关系是最健康的,就算与焦虑型儿童配对,表现也不赖。
最差的组合是两个回避型儿童——不但建立不了积极共赢的关系,有时还会欺负能力较弱的伙伴,如哄骗对方或拿走对方的玩具等。
安全型男孩与安全型女孩在正面情绪的表达上差不多。但是,不安全型女孩表达喜悦和展露微笑的频率比其他任何一类孩子都要多出一倍。控制关系焦虑(relationship anxiety)——希望得到爱和联结,同时认为自己得不到——似乎又一次解释了这种现象。其他研究也证实了这一点,比如说,幼儿园里地位低下的孩子主动与地位高的孩子接触时,往往把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他们之所以笑,不是因为高兴,而是想表现得谦恭,请求对方不要摧残自己。
研究者相信,不安全型依恋儿童早期较好恢复。比如,回避型儿童会向老师等大人寻求依恋,幸运的话,他会重新找到一个替代性的联结对象。
然而,不安全型依恋儿童很难找到这样一个替代性的联结对象,因为他们与外界的相处策略恰好倾向于推开那些能够帮助自己的人。这些不安全型的孩子好斗、黏人、时冷时热,根本是在考验对方的耐心。而他的这种行为模式所激发出的对方的反应,又一次次应验他扭曲的认识:他们不会爱我;他们受不了我;他们不相信我;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我需要他们一样需要我。
依恋似乎一直在探讨环境和后天的影响,那么先天影响(如基因)有有多少影响呢:
有一类是“困难儿童”(约占研究样本的10%),这类孩子心境消极,生理功能不规律,适应期较长,面对新情境容易退缩,反应强度大。
困难儿童尤其容易引发家长的焦虑状态,从而妨碍亲子关系。有一位母亲觉得自己对孩子的关爱不够,深深自责,于是决定回应孩子的每一次哭泣,整夜陪伴孩子,真的成了孩子的奴隶——这种行为可以短暂安抚孩子,但是不利于其长期的人格发展及最终适应社会。
困难儿童极度需要父母保持耐心与稳定
简的妈妈特别有耐心与恒心。在超市购物时,简一不满意就又哭又闹,一两岁的时候是这样,到了3岁还是这样。即便这样,妈妈也从不发火。她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然后埋单回家,路上也不会对简吼叫训斥。这个方法很有效。到家后用不了几分钟,简就专心玩了起来,邻居们见了,经常吃惊不已……每一次,简提出要求时的暴躁表现,都被妈妈坚决、稳定但平和地消除掉。渐渐地,她改掉了坏脾气,偶尔几次发怒,更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的存在。幸运的是,邻居和亲戚们都从简的父母那里得到了有关的暗示。大家允许简尖叫,但不允许她妨碍别人。大家看到简的行为越来越正面,都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
另一个困难儿童,汤米,他的父母则完全不同: 他们从一开始就觉得厌烦不堪。孩子一天天地长大,而即使过了3岁生日,其行为表现却仍不见好转,这让他们更加失望。他们总想让汤米开心,但事与愿违,这孩子好像永不满足。他们屈服于汤米的要求,也不管要求合不合理。如果汤米在超市里看中了一个玩具,妈妈会立刻买下来,以免汤米大闹。但是无论父母多么迁就,每一次远足,每一次参观,每一次玩耍,最终都会乱糟糟地收场…… 汤米的妈妈忍不了多久就会发怒、尖叫:“你成天惹麻烦,对谁都不满意!”她还不断用语言威胁汤米,却从未付诸行动。而汤米的爸爸对此总是袖手旁观。孩子一闹,爸爸就走开去做自己的事,久而久之,父子关系愈发疏远。汤米的父母深信,做什么都取悦不了他。确实如此,除了在家,汤米在学校和游乐场也是一样。
在这些案例中,父母的反应与孩子的气质需求恰好相反。切斯发现,其中不少孩子的气质特征与父母的气质特征不匹配。以活动水平超高的儿童为例。他们常常一眨眼就不知跑去了哪里,常常插手一些儿童不应该做的事情,常常面临受伤的危险,但他们精力充沛的样子很受部分家长的喜爱,这些家长愿意耐心引导他们。另一些父母则受不了这类过于好动的孩子。他们缺乏耐心,控制欲强,也不愿把珍贵又易碎的物品挪到储藏室里去。你会发现,他们总是在批评孩子,纠正孩子的错误,告诫孩子“坐稳当”“别乱碰”“快放下”“不许乱跑”。
儿童可能具备我们的文化并不赞成的行为倾向,但这种行为倾向并不是由糟糕的抚养引发的。她的这些工作减轻了父母的压力。家长们认识到孩子天生存在气质差异,因此,在面对一个爱哭闹的婴儿时,他们不再感到羞愧、内疚或愤怒,而是将孩子的表现看作一种生物的天性,一个需要认真应对的难题。
沃尔特·米契尔(Walter Mischel),评论一项有关双胞胎的预研究时说:“基因与腺体的确重要,但是社会学习也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可以想见,具有相同遗传物质,却成长于不同家庭的同卵双胞胎,人格会有很大差异。”托马斯·布沙尔的研究团队在文章中引用这句话,本想予以驳斥,但却发现,米契尔是对的。布沙尔的数据显示,分开抚养的同卵双胞胎之间有50%的人格特质并不相同。从前之所以没人关注这一点,是因为双胞胎的相似之处太吸引眼球,而且能为先天气质理论提供有力支持。
所以先天和后天到底分别占比多少?
先天倾向要想开花,离不开环境的土壤
伊·贝尔斯基的一项研究表明,通过评估孕妇的某些人格特征,可以预测孩子将来的依恋类型,而且比预测其刚出生时的气质类型要准确。同情关心他人、心智成熟、情绪稳定的孕妇,日后的子女多为安全型依恋。
研究结果也显示,特定气质类型与安全型或焦虑型依恋之间存在正相关。卡琳·格罗斯曼说:“我们已经证明,有一些孩子确实更好带。”但是,他们也发现,母亲在抚养中的敏感程度能更有效地预测孩子的依恋类型。
母亲回应孩子的敏感程度会影响依恋品质吗?如果会,能产生多大的影响?为了回答上述问题,她将这100对母子平均分为两个组。一个是实验组,在孩子6~9个月大期间,母亲会获得3次指导,每次约两小时,以提高母亲回应孩子的敏感度与有效性。另一组没有指导,全凭母亲自己,作为对照。实验组的孩子一岁时,有68%被归为安全型依恋;而在对照组中,这一比例只有28%。
依恋类型是可以改变的,恋爱是治愈的良药
科巴克发现,人们婚后的表现并不总是与其成人依恋类型——根据梅因的成人依恋访谈划分——所预测的相符,所以他认为,“成人恋爱风格更多由其恋爱体验所决定,而非童年关系的产物”。
目前的成人依恋风格分类,非此即彼,没有混合型,但它与我们在临床上观察到的有冲突,与人们真实的行为方式有冲突。你可能看到一个人在这段关系中黏人、要求多、难以满足,但如果他和一个黏人、要求多、难以满足的人待在一起,你可能会看到两个人对调过来,他变得不易亲近、封闭又死板了。这两种风格之间是有联系的,而成人依恋分类系统还不能解释这个问题。
“与伴侣相处时,人们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当年父母没回应好的那类事件,但如果伴侣回应得好,需求得到了释放,旧日的内心冲突便会平息。”
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幼年时拥有关爱支持自己的依恋对象,接受深度心理治疗,与支持自己的伴侣形成稳定的关系,这三者是打破感情伤害代际循环的最重要因素。多项研究表明,那些小时候受虐的女性没有虐待下一代,正是由于这些原因。
最后,一个咨询师技巧:害羞慢热的孩子内心焦虑,需要治疗。父母们就会领着孩子到诊所,求助于她。而她总会请父母从家里带一个玩具来,这样的话,这些害羞的孩子就不用去玩不熟悉的玩具了。“我会说,‘我看见你带了一个玩具,它是这样玩的吗?’同时我会用错误的方式玩玩具。孩子就会忘掉害羞,告诉我”——切斯模仿孩子的声音说道——“‘不是你那样玩的!你应该这样玩!’‘你是说这样吗?’然后我们就开始互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