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与乡愁
第一次遇到《红尘万丈》这本书是在上海嘉定一家书店，满架成功学图书的阵仗中突然见到它封面上的拈花佛手，恬然自得的气质和胸襟开拓的书名让我翻开，那篇描述济南羊汤的序言就这样与乡愁裹挟一处涌到眼前。巧的是假期返乡，就在高铁上开始细读此书，行囊里犹然飘出自家手工大包子的悠悠香气，别有一番心情，别有一番意趣。
《红尘万丈》是作家铁鱼的一部散文集。来自山东作家的作品，在上海遇到它时有"他乡遇故知"的感受，细读时更是屡屡见到不少曾经被遗忘在儿时回忆中的名字和故事。铁鱼以亲身经历和体验，漫步式的笔调书写年少上学和成人后在山东、北京、长沙、广东等多地遇到的饮食、人物、风俗、传说。穿插在正文中的诗歌是水墨画的留白，恰好宕开一笔，从经历转到自述心境。
譬如铁鱼写的打锅饼，车轮大小的厚实面饼，刚做成奇香无比，放几天逐渐硬得惊人。的确轻易咬不动，只能蒸了又蒸，蒸过之后还有一股韧劲，很契合山东人的气质。铁鱼家会放白菜豆腐烩着吃，我家虽没有这道菜，却是亲切的烹饪思路。但铁鱼真正想写的，是同班同学曾经风光体面突然遭遇裁员，回村中老宅开的家乡酒馆。“混子毛脚烩锅饼”成为流量单品，回到家乡的归人拥抱故土同样可以风生水起，人生别有一番快活自在。
即便反复写到济南，铁鱼最深的乡愁也不是属于城市，而是属于乡村的。他可以在护城河畔散步时嗅到秋收的味道，那是玉米掰下来的时候才有的气味。收玉米和地瓜的时节应该蒸包子给田里送饭，丢些玉米地瓜在炉膛里，即使可能会糊出厚厚一层，或是受热不匀有硬芯儿，也是难忘的风味和无可替代的牵挂。
《红尘万丈》既是写人间也是写人生。铁鱼写的人物百态，有会用羊汤让不良少年们一笑泯恩仇的厚道摊主，有关门前最后一天为客人送上丰盛员工餐的厨子，有执着地看着黑白照片想念穿红衣的姐姐的老人，有与丈夫离婚不顾流言与人合开早餐铺的民办老师。红尘里各有各的活法，也各活出了各的本色。
假如早个十年遇到这本书，我会将它视为乡土派男作家的中年危机和漫诌胡侃，如今也到中年，竟然不知不觉也坐上了那个胡侃的饭桌，在醉意朦胧的热气和香气里，回想人生几十载的吉光片羽，既是清扫风尘，也是检点自己。
万丈红尘里，最挂心的不过是人情和风味里的一点乡愁。
（2024.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