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1：电影人生1

A Life in Cinema: Interview with King Hu - Part 1

1993年公视对胡金铨的采访，没有找到视频版本，从网页上的信息看应该是由王君瀚翻译成英文后收录到这本书了。挑着记一下。

你什么时候到香港的？

1949年，12月的某个时候。可能是8号...

你是和人一起来的吗？

不，我是一个人来的。起初，我的一个亲戚打算和我一起来，但后来决定不来了

你到香港时认识李翰祥吗？

不，一开始不认识。实际上，我刚到的时候有点迷茫。当我刚到的时候，我的选择很有限：我找不到工作，也不会说广东话。我住在一个公寓里，在那里我也不太走运。我曾将我带的一点钱托付给公寓的管理员保管，但他带着钱跑了。实际上，他带走了很多人的钱。很可怕，我连房租都付不起。

这段故事胡金铨中其他访谈里也提到过，后来他找到校对电话簿和印刷佛经的差事。在李翰祥的《三十年细说从头》里补充了另一段故事：

【小胡高中没毕业就让学联调到华北人民大学去了，不久就跑到了香港。

不过他刚到香港的时候可比我阔气得多了，居然住在九龙最贵族的半岛酒店。倒不是他带来了什么金山银山，而是碰见了一位中俄混血的同学王大勇。王大勇的爸爸王新章是当时“中国航空公司”（TNAC）香港站的总经理，中航宿舍就包在半岛酒店，小胡也就滥竽充数地以中航“空中少爷”的资格住进半岛；其实他才不是什么空中少爷呢，他只是少爷而已。北平把一半有仁儿一半没有仁儿的落花生叫作半空儿，金铨充其量也不过是位“半空少爷”！

在半岛酒店优哉游哉地住了几个月，没想到祸由“天”降，爆出了一件空前绝后的大新闻，原来“中国航空公司”的总经理刘静宜和“中央航空公司”（CATC）的总经理陈卓林，把“中航”和“央航”的七十多架飞机全部开到红色大陆去了。于是王新章被逼辞职。我们的半空少爷也一下子由半空中摔下来，变成了真空少爷，身不由己地由半岛被迫迁到北角的康复公寓做其寓公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在康复公寓又碰上了一位上海商人顾浩，告诉小胡发财之道，哈，这笔财可发到姥姥家去了！】

“两航起义”发生在1949年11月9日，而胡金铨说自己是12月到的香港，或许王新章离职较后？

后来，作为一名校对员，我和老板发生了争执。那时我的任务是校对名片。这些名片是双面的——背面是英文。老板叫我过去，责备我拼写英文单词错误。我告诉他那些单词拼写是正确的，但他坚持认为我错了。于是我把一本字典扔给他，告诉他自己查。当然，他非常生气。而且，事实证明我关于拼写的判断也是正确的。所以老板非常愤怒，不得不解雇我——我们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走，而他是老板，所以只能是我走。

《三》中还提到胡金铨中嘉华印刷公司认识了宋存寿兄弟。胡金铨在香港虽然举目无亲，但是祖上和沈重蒋光超是世交，他又和沈重是同学，“出门靠朋友”，更要靠爸爸的朋友。采访中胡金铨说在沈重的带领下，他在荔园游乐场看了李翰祥出演程刚导演的《秋海棠》——演员比观众还多。在那之后沈重、胡金铨和蒋光超住在一起，位于界限街一〇七号。

房东也住在那里，他人非常好；如果我们有时候付不起房租，他并不介意……我们想我们能做些什么。蒋光超会拉胡琴能教京剧；而我会画画。有人建议我们开一家广告公司。我对创业一无所知，但蒋光超告诉我不用担心，他去找客户。他找到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开北京菜馆的山东人。至少我们能够沟通。于是他成为了我们的第一个客户。

《三》中说这饭馆说弥敦道的“重庆饭店”。。。山东人开个卖北京菜的重庆饭店。。。。

后来，蒋光超认识了来自龙马影业（龙马电影公司）的什么人，那人邀他演戏。吴性栽是老板。他出生在龙年。“马”是指导演费穆，他出生在马年。他们一起开了这家公司，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它被称为龙马影业。

想到胡金铨未完成的小说《唐陶马》，里面主角起家的大排档“陶马”取自两个合伙兄弟的姓氏。

费穆的兄弟费鲁伊任公司经理。费鲁伊跟蒋光超说他们需要个人帮助发行和宣传电影。蒋光超说他认识一个非常适合的人。他夸大了我的才能，说我能做这个和那个。我就这么进来了。

在工作的第一天，我到达了他们的办公室，它位于斯豪酒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办公室。

当我到了公司，经理立刻告诉了我需要做什么，要以这样发行那样推广那个。我告诉他，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做这些事情……

所以我没有办法干那份工作。但是有活儿，他们需要有人帮忙，经理开始问我会做什么。我告诉他，我只知道如何画画，别的什么都不会。

当时，龙马影业即将发行石挥导演的电影《我这一辈子》（1950年）。他们想让我画一个两层楼高的巨型广告牌……

这份工作的报酬并不高，所以我开始给小孩做家教，教英语和数学。我的一个学生的父亲是长城电影公司的制片人，他的名字叫沈天荫。

《三》里李翰祥写沈天荫“一〇七同院儿的沈厂长”，儿子叫沈家乐。沈天荫发现胡金铨会画画，就邀请他做布景师。《三》里提过胡金铨为了做道具把沈天荫办公室风扇马达拆下来的趣事。美工科科长是中国动画之父万籁鸣。胡金铨说万籁鸣人很好，教会他许多东西。《三》里写胡金铨因为和保管间主任打架，万古蟾也是力保他，虽然没有保住。

刚开始时，我还只是个孩子，所以没有人听从我的指示。所有的木匠和油漆工根本不听我的。幸运的是，美术部的指导非常支持我，给了我很多鼓励让我继续前进。

当时，许多名人在长城电影公司工作。在那儿工作期间，我遇到了严俊、韩非、刘琼、舒适等人。我甚至在周璇离开片厂之前遇到了她。由于李翰祥的联系，我认识了严俊。有一天，严俊请我在他的电影中演出。我跟他说从未演过戏，不知道怎么做。他说，“那不是问题。我会教你的。”我问李翰祥意见，他说其实让严峻找我演戏是他的主意。他认为我会是个好演员。于是我同意了。

当我拿到剧本时，我发现我要扮演的是男主角，而且还要和林黛演对手戏。我震惊于自己要背的台词数量。这部电影是《笑声泪痕》（《吃耳光的人》1958），改编自一部俄国戏剧。严俊不仅是导演，还在电影中扮演了父亲的角色。林黛和我分别扮演了他的女儿和儿子。这就是我作为演员的起步。

此时，严俊和林黛已经离开长城去了永华，我也跟着加入了。永华当时经营得并不好：制片厂的负责人李祖勇先生遇到了财务问题，公司无法支付工资。但是每个人都非常喜欢在那里工作，并且不想离开。制片厂对电影有着严肃、几乎是庄重的态度，这从《国魂》（1948）和《清宫秘史》（1948）中可以看出。

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得不寻找零工来赚钱，所以我参与了广播剧的演出。我几乎参演了当时所有流行的剧目，比如《雷雨》、《日出》和《北京人》。我也尝试找一些写作和翻译的工作。我在丽的呼声工作过，姚克是普通话节目的主管，后来沈剑虹接管了这个职位。这位沈剑虹后来成为了台湾行政院新闻局的主任。

丽的呼声出版了一本小型杂志，介绍他们的节目。该出版物的编辑是邹文怀。这是他的兼职工作；他的日常工作是作为英文报纸《标准报》的记者，但那份工作的收入不足以维持生活。我和邹文怀就这么认识的。

据沙荣峰说后来在胡金铨拍摄《龙门客栈》的时候邹文怀代表邵氏去给联邦公司使绊子。邹文怀介绍胡金铨进入了美国之音。

上班的第一天，我进去见了主任。我想我应该和他说英语，但他问我是否可以说普通话。我很惊讶他说得这么好。他告诉我他出生在中国。此人后来成为驻台湾副大使。他的名字叫Arthur W.Hummel(恒安石)，后来成了美国驻中国大使……

在此期间，美国之音的一位总监要从东南亚地区挑选一个人到华盛顿的美国之音总部工作。不知怎么的，我被选中了。起初，我很高兴，我以为自己升职了。后来我听说，这份新工作实际上是美级别最低的，因为它隶属美国国务院。它的报酬很低，我也无法养活自己。如果我住在市郊，我就必须买一辆车；但如果我选择住在城里离工作地点很近的地方，我就付不起房租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我犹豫要不要接受这份工作时，邵氏通过李翰祥向我提供了一份合同。合同起初是聘请我当演员和编剧，之后可能会签我担任导演。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最终决定不去华盛顿。美国之音导演Dick McCarthy因此对我非常不满。他说：“我花了很多时间在东南亚各地寻找，终于选中了你。你怎么能拒绝这份工作呢？我已经把你的桌子都放在办公室了。”我说，我想当一名演员。他不理解我的决定，说：“要知道演员没有养老金。”当时我二十几岁，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我还年轻，不会很快退休！我在美国之音的时间到此结束，我加入了邵氏。

胡金铨提到在邵氏的时候还在中国电影学院教书，中国电影学院是1950年大由演员王元龙创办，指导教师有屠光启、陶秦和李翰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