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否定的是最让我迷醉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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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我想要通篇背下来的小说,更准确来说,它存在于我的意识当中是充满合理性的,它就是我的日记本。看自己的日记本就是充满自虐的爽感且过程十分痛苦。痛苦是因为有多少对自我否定就有等量的自我陶醉。像跑马拉松跑到一半累的要死但是陀拿着镜子说你看你现在大汗淋漓面色潮红不想体验一下高潮的快感吗?像陀拿着手术刀把我崇高腐朽病变的组织摊开来给我说:你看好,这是你,这是你,这些都都都是你。
地下室手记分为两部分展开。第一部分是地下室人对自己的心理如何成型进行的自我剖析,像一个酒鬼在纸上乱打草稿还要嘴巴叽里咕噜说一堆自我安慰的话。第二部分则更具有故事性,第一则小故事是地下室人分析自我心理状态和社会工作环境的关系,第二则则是回忆他的学生时代的人际关系,第三则是他与妓女丽莎之间的掰扯,中间穿插了他和仆人阿波罗的抗衡。
整个手记都围绕着地下室人的“自我”展开。总结下来就是:自我分析,自我否定,自我分裂,自我迷醉。
◆ 自我分析与自我否定
我是一个有病的人……我是一个心怀歹毒的人。我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我不仅不会变成一个心怀歹毒的人,甚至也不会变成任何人:既成不了坏人,也成不了好人,既成不了小人,也成不了君子,既成不了英雄,也成不了臭虫。现在,我就在自己的这个栖身之地了此残生,愤恨而又枉然地自我解嘲:聪明人绝不会一本正经地成为什么东西,只有傻瓜才会成为这个那个的。
全文第一句就是一个自我剖析的结论。虽然所有的adj都是否定性的,但是多思考一下就能发现,地下室人对自己的审视的背景默认值设置就是要先自我否定。这是常规,是基操,是他进行自我合理性研究的不可缺少的途径。
自我审判的时候总是有一套原则和标准。越道德就会越瞧不起且贬损自己,通过自我厌恶来逃避更庞大和不可抵抗的痛苦。这个痛苦是什么呢,可能是不合时宜吧。地下室人之所以成为地下室人,手记便是暗示了“不合时宜"的”时宜”是什么:对各种“美与崇高”、曼弗雷德式的浪漫主义精神高奏凯歌般的过度渴望。
而地下室人其实也渴望合时宜,he went along to get along(用Better call Saul里Mike的原话来说)。所以他心中那把道德品质的秤砣是如此高不可攀,以至于才会觉得自己有病且心怀歹毒。毕竟看得起自己才会清算自己啊。
◆ 自我分裂与自我迷醉
常常,在某个极其恶劣的彼得堡之夜,回到自己的栖身之地,强烈地,意识到,瞧,我今天又干了一件卑劣的事,而且既然做了,也就无法挽回了——这时候我竟会感到一种隐蔽的、不正常的、卑鄙的、莫大的乐趣,然而内心里,秘密地,又会用牙齿为此而咬自己,拼命地咬,用锯锯,慢慢折磨自己,以致这痛苦终于变成一种可耻而又可诅咒的甜蜜,最后又变成一种显而易见的极大乐趣。
当发现做出的行为自己都overwhelming的时候,意识就会自动地消耗化解痛苦。《失明症漫记》里写道“在许多情况下哭是一种获救的方式,我们不哭就非死不可。” 就像人在哭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内啡肽以减轻痛苦, 相当于你痛苦无助、折磨自己的时候,还有你的大脑轻轻地安慰着你, 把这份苦楚与卑劣化为甜蜜与乐趣。
这无异于是你的大脑在对你说“你是个无恶不作的好人啊,不是吗?”
这乐趣正是出于对自己堕落的十分明确的意识:是由于你自己也感到你走到了最后一堵墙;这很恶劣,但是舍此又别无他途;你已经没有了出路,你也永远成不了另一种人;即使还剩下点时间和剩下点信心可以改造成另一种人,大概你自己也不愿意去改造:即使愿意,大概也一事无成,因为实际上,说不定也改造不了任何东西。
以致发展到我多次下班回家时都像大病了一场。但是我的情绪又会忽然无缘无故地出现一阵怀疑和冷漠(我的情绪总是一阵阵的),于是我自己也嘲笑自己的偏执和吹毛求疵,自己也责备自己犯了浪漫主义。
不好意思,又被照镜子了。我时常对文学里精辟的剖析感到震惊。地下室人不是臭虫,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是我思想里的蛆。只不过他甚至比我更具有反英雄主义的色彩。生活中我们一半都不敢实行的事情,他却能把它做到极致。而身为“正常”的我们,只能通过“习得性无助”把怯懦当成明智,把自欺欺人当作聊以慰藉,最后把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写进日记。可是正常人谁写日记啊?写出来的能叫日记吗?
这不就变成,地下室手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