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利_课程笔记——卢卡奇与总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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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问题意识:理论危机与经验困惑
理论问题:资本主义的文明危机(Weber、Simmel)——历史的终结能否被打破?
现实问题:革命为什么失败(匈牙利革命)?
二、物化和无产阶级意识
《历史与阶级意识》共收录了八篇文章,前四篇正本清源,首先回到马克思本人,提出什么事正统的马克思主义;第二篇文章以评卢森堡的方式进一步阐发这一观点。三、四篇则提出了自己的理论道路,即如何站在德国古典哲学的肩膀上,认识资本主义版本的现代社会,并找到通往前方的道路——历史总体性。最后四篇文章则是在讲述实际的政治实践道路,即当革命已然落地,革命者不能再大谈乌托邦时,需要这样处理现实政治的问题:列宁论述了国家与革命,而卢卡奇主要论述的是政党与革命。
《历史与阶级意识》被追认为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开山之作,其最主要的贡献在于《物化和无产阶级意识》这篇文章,它从理论走向实践,从德古走向革命,在有组织的资本主义背景下(organized capitalism),重新讲述了革命何以可能的问题。
I.物化现象(Phenomenon of Reification)
马克思:商品拜物教,商品形式的普遍发达,从人人自危(霍布斯)和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斯密)的自由资本主义到垄断资本主义;其带来的两个后果是,①社会关系变成抽象普遍的物的关系;②人去拜那个社会关系中的抽象尺度与法则。
韦伯:合理化进程(Rationalization),可计算的原则成为支配社会和人的普遍范畴。
卢:上述的结果与状况需要我们的承认!
系统化的生活是自动的、被动的,工人在其中采取直观(contemplation)的态度,即把生活当作一个自在之物加以承认和接受,就像原始人直观宇宙/上帝的奥秘一样,现代人直观资本主义版本的现代生活。换言之,现代人把生活本身以知识/规律的方式加以把握,殊不知这个实际被动的生活是我们主观上加以勉强认识的(Kant)。人在这其中以物的方式评判自己,以空间化了的时间(p156-157)管理自己,这个过程称为自我对象化(self- objectification)。
由此,卢卡奇得出几点结论:其一,物化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的普遍命运。原因在于:a.社会各个领域的权力统治关系与合理化进程;b.只要有一个领域开始运转,其他领域也会跟进;c.物化意识成为每一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越是靠近权力的人,越是物化,而不仅仅是「工人」。其二,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塑造了体系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在这个世界中,crisi- revolution可以被再度坚持,但必须得到重新阐释,即Form- Content(Quantity- Quality)的机制假装无法转化为形式的内容不存在,当这些内容不能再被忽视时,revolution就出现了。但是,危机并不必然走向革命,卢卡奇指出了危机的两条路径,a.新野蛮主义(new barbarism),例如我们如今看到的左右翼的极端对立,这只能导致进一步的反动;b.真正的革命,要超越物化意识。
如何超越——
II.资产阶级的二律背反
1、“Second Nature”
God®Nature;人从对上帝所造的第一自然进行辨认到对由理性背书的第二自然加以辨认,这个第二自然呈现为物,呈现为system,人们对这个自己造出的第二自然像第一自然一样,无法干预。
为什么会有第二自然?——德古
Kant:(1)哥白尼革命:人们以数学为模板构建出的知识,并将之视为真实的人类知识;卢卡奇认为,我们只是用理性来加工我们建构出来的现象界。
而对于(2)自在之物(thing-in- itself),我们仍旧无法把握,它表现为费希特所说的“在投影和被投影的物体之间的事黑暗和空虚。”(P195)即理性只能在对象上加以形式,无法处理given content,我们无法认识真正的生活(totality)。因此,当我们用这种理性去处理内容时,就必然陷入二律背反。例如,新康德主义的文化观就是如此(文德尔班、李凯尔特、拉斯克等等),他们用“(对某人的集体有效的)文化价值”去把握历史,却不能对其进行有效的分析,因此,“文化价值”在他们那里成为了自在之物,但这一自在之物却被他们视为把握内容的客观形式,所以,此种方法论意义上的历史不可能通达总体。
那么,(3)既然理性是有限的,自由/自主何以实现?Kant的实践理性(201-203),攀升到道德主体的第二批判,但卢卡奇认为康德的伦理学并没有打开实践的道路,道德理性仍然只能停留在形式阶段。
——Form——Content的问题如何解决?席勒和黑格尔。从实践到辩证法。
2、Dialectic(对Content——Totality的直接回应)
席勒:Form of Content,《席勒经典美学文论》,“游戏冲动”中主体-客体的统一。
但是卢卡奇拒绝了席勒的解决方案,他认为,席勒的诱惑在于,“生活的全部内容只有在成为美学的时候,才能不被扼杀。这就是说,世界或者必须美学化,这就意味着回避真正的问题,并用另一种方法把主体重又变为纯直观的,并把‘行为’一笔勾销。或者是美学原则应该被提高为塑造客观现实的原则:但这样一来,直觉知性的发现就必然变为另一种神话。”(223)【注:“直觉的知性”,内容不是既定的,而是“创造出来的”】
因此,必须借助黑格尔的辩证法,我们才能走出神话的迷雾。即关于事情本身(content)的逻辑学,concept与生活相互中介/成就。即历史的变化过程,是解决问题的场所(Vico)。
然而,黑格尔在辩证法的终端是大写的国家,即国家-市民社会的终极形态,主-客体的统一应当在这个结构中得到实现。卢卡奇(借助马克思)指出,这是对错误生活的肯定性维护,其秘密在于,civil society被黑格尔处理为结构性的安排,而卢卡奇认为,它同样应当作为一个历史性的阶段。在黑格尔宣称历史的终结之处,卢卡奇则认为我们仍需参与历史的生成,历史需要我们的自觉努力以推动其进程。Historical Genesis。
III.无产阶级的立场
1、直接性(immediacy):我们长在资本主义版本的现代社会之中,资本主义的中介(mediations)体系无法把握总体性;因为这个直接性已经是一系列社会机制和意识中介的结果。
这种直接性来源于“物化”,资本主义条件下的普遍命运。这种物化给掌权者和共谋者带来的分裂是:a. Object,遵循经济生活的客观规律,作为合理化进程的要素之一;b. apparent subject,觉得自己决定了经济生活的进程,并认为是自己在推动。而对工人和无产者带来的分裂是:a. pure object,纯粹的生活的被规定者;b. spectator,对自己的生活冷眼旁观。
也就是说,无产阶级的革命乌托邦叙事不在于工人有高贵的灵魂,而是工人头上所笼罩的form过于狭窄与绝对,更容易与生活的content发生矛盾。
那么,无产阶级如何实现内在性的超越,走向历史性的总体?
——马克思解的是社会总体性,即劳动-资本的社会结构必然走向危机,但问题在于,如何将现在作为一个历史进程?如何从历史总体性的高度赋予无产阶级历史使命?(这儿我没听懂,略写、、、)
Immanent Transcendence:卢卡奇从黑格尔的《小逻辑》出发,把概念的知性立场与社会历史内涵对接起来,让历史成为人的历史(人道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从意识®自我意识®历史主体。即是说,工人认识到自己是商品还不够,工人必要意识到自己何以成为如此这般的商品,其背后的来龙去脉是什么,并担起历史的责任,才能跃升为历史的主体,通达总体。
在这个意义上,任何资本主义中介下的反映论(例如representation;经济基础-意识形态的机械对立)都是神话。因为它们的问题都是一样的:思维和对象是否一致?它永远不是辩证的、生成的。总体辩证法的含义在于,思维和存在的同一在于它们都是同一个现实和历史的辩证过程中的环节(309)。
三、卢卡奇的功与过(1967年序言)
1967年,正值世界革命浪潮风起云涌,马克思主义在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盛行一时,有出版社想要再版《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卢卡奇本人开始并不同意再版此书,但在各种形势的变化下,卢卡奇最终同意再版,并为其作出新序。在经过四十年的历史沉淀之后,卢卡奇重新展开了清晰的自我评判与认识,在战后的革命年代定位此书的功与过。
过:
1、思想上矛盾的二重性(3-5):一方面是吸收马克思主义和政治行动主义;另一方面是纯粹唯心主义的伦理成见不断增强(尤其体现在抽象的乌托邦主义)。
2、试图重写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关系,但作为社会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的中介的“劳动”被遗忘了,也就是说,作为这种物质变换基础的自然的本体论客观性消失了(11)。《历史与阶级意识》不是以劳动,而是以发达商品经济的复杂结构作为出发点(15)。【对恩格斯有关“实验”和“工业”是实践的承认(14)】
3、正因如此,本书中的核心概念——实践——也被遭到歪曲,并变得狭隘了。卢卡奇试图通过实践克服资产阶级思想的纯粹直观性质,但这种不以作为其原始形式和模型的劳动为基础,过度夸张的实践概念却走向了其反面:重新陷入唯心主义的直观之中,成为了“被赋予”的纯粹思想的乌托邦主义产物。(12-13)
4、将异化等同于对象化,将一种社会批判上升为纯粹的哲学批判,即将本质上是一种社会的异化转变为一种永恒的“人类状况”。但事实上,对象化是一种中性的现象,人类不可能将其从社会生活中消除(19-20)。
功:
1、使那些曾被社会民主党机会主义的“科学性”打入冷宫的总体(Totality)范畴,重新恢复了它在马克思全部著作中一向占有的方法论的核心地位。打击了修正主义传统,复活了黑格尔的辩证法。【首尾都有提到】
2、“异化”问题,赋予它社会-历史内涵,而不是像黑格尔一样以纯粹逻辑和哲学的方式提出。
3、对认识是反映的拒绝——反机械宿命论;劳动作为实践的起源和根基(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