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甘露

《甘露》的书名，按照吉本芭娜娜在小说中的描述，原出自梵文“amirita”，意思是“上帝饮用的水”。在这阳春白雪的说法之后，吉本加了一句凡人说的话：人要活下去，就要大口大口地喝水。
“上帝的水”如果能像矿泉水那样卖，估计谁都会买来大口大口地喝，可是这样的矛盾结合，似乎只能成为一种幻想。而吉本芭娜娜的小说，就有这样一种因矛盾而产生美感。
作为吉本芭娜娜的第一部长篇，后来成为吉本小说标志的诡异细节已经在文中显现：少女朔美的妹妹真由自杀，成员复杂怪异的家庭，陷入一种更加奇怪的气氛；弟弟突然开始能够通灵，预知飞碟到来，和死人对话；朔美跌下石阶撞伤了头部，记忆与性格都变得与过去不同。由此展开了这种状况下发生的十三个（第22章朔美所列的记录）小故事。
书里面始终没有亲身出现的妹妹真由，虽然是几乎处于边缘状态的角色，但在吉本芭娜娜笔下，真由成了那需要加热才能显形的隐秘文字，每每在朔美遇上困惑的时候，用突如其来的灵异举动，渲染出一丝温暖。
小说中真由曾在梦里给通灵的小弟托梦，说自己总是在暑假第一个星期就把作业都做完，但如果还能重新开始，她再也不会这样，而是“每天记，记下夏天的酷暑和阳光，记下每天的事情和我当天的感觉。我走得太急了”。
暑假作业的隐喻，无疑是在陈述吉本女士对幸福的理解，而这种诠释，几乎通过每一个在小说中出现的角色，串起了《甘露》的整个故事。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会平坦，每个人的幸福都不会相同。但是，吉本芭娜娜用细腻的笔触，勾勒出幸福的含义：远方金碧辉煌的那一瞬间，只是靠近就会消失的幻觉；家庭中每个成员散发出来的温馨气息，能够为别人设身处地地作一些事，在失去一些东西后才能体会到的那份珍贵，当两个人靠近在一起，那存在于两者之间的明亮的天空……这一切，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幸福。
吉本撰写的故事总是悲伤抑郁，她笔下的文字总是纤细淡然，创造的人物总是怪异敏感，但当这一切被组合起来，你所需要的，就只是静静地去感受。感受她在这十三个小环节里面，所注入的各种关于幸福的含义：亲情，爱情；给予，接受；生命，死亡；瞬间，永恒。
在每个人不断的感悟中，《甘露》营造出了类似于“东京这个地方是多么空闲啊，既然空闲，为什么既无山又无水却令人目不暇接呢？”这样因为矛盾而多少显得荒谬的气氛。这种失去平衡的怪异，却能弥漫出一股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就像小说中阿朔说的一句话：“海洋总是比人们的预想大百分之二十”，“即使内心充满波浪，或者把海滩想得很小，到了那里也还是会比想像中的大百分之二十”。
所以，在小说最后，当以为朔美会和龙一郎走到一起的时候，吉本颇不留情地安排了龙一郎有了外遇，朔美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在伤害与被伤害之间，朔美选择了原谅，因为“无论发生什么，我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是时间在流淌，永不停滞”。很多时候，社会人之间，总有难以抗拒的意外出现。像朔美那样，静静地坦然面对，才更能领会吉本女士心底里，对人生永远不变的那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