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忆小波

前段时间去书店，听见一男一女边在书堆里翻边对话，女的突然冒出一句：
“没看过王小波的根本就是文盲！”
很刺激的话，但就是深得我心。
　　
12年过去了，小波长眠地下，人间四月，却是最残酷的季节。
每年这个时候，总有些人物出来写写小波，你说是为小波正名的悼念也好，说是韬韬死人的光也罢，反正遇见了我都愿意看看，对于小波的片言只语，看起来都是亲切的。他这个人的文字，读起来那么可爱，就像他就坐你面前跟你谈笑风生一般地说着，读他的书就能和他成为朋友。
对于说过世朋友的文字，你怎能忍住不读呢？
很多人都说小波的杂文写得好，学界是一般都把小波作为一个优秀的杂文家来看待的，然而对于小波的小说却说得很少。说得少的意思是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是沉默。有人说这是因为小波的小说作品很难归入任一个山头派别，然而我不管，这些吊诡之处于我无碍，因为我读小波是纯粹的萍水相逢，书店逛着买下来的“不知名”作者的“不知名”作品，这是缘分。
那是高中，小波的书在书店里摆在不显眼的位置，宣传很不怎么样，估计我以前就是听过他的名字也忘记了。不过在书店行了好几次，书一直在那，看着眼熟，见那书的版设计得好——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版，容易脏，但漂亮，就是这本《黑铁时代》——就买回去读了。那一读可就没日没夜了，上课还把书缩在书桌里边读边乐个不停。那时候就是觉得自己淘到宝了。
转眼怕有六年，黑铁、青铜、白银、黄金一堆“时代”都读了，杂文也都看了一遍了，他的文字估计我落下的只有１０％，从来没有失望厌倦过的时候，只是越读就越不忍，觉得那么好的文字竟然已经不会再增加一点了。于是每年四月的时候，林徽因有“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诗句，那么美，我却更多陷入一种艾略特的“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的情绪，不能矫情地说都是因为小波，但小波确实走在四月。
很显然，如果小波只写了杂文，我是断不会有这种情绪的，这些情绪只能源于他的小说。跟一给我很大指导的老师聊的时候，他问起我未来的理想是什么，我说的是写小说，他问我喜欢谁的作品，我说的就是小波，“因为他的小说就像结出来的果实一般美好”，我当时就是这样答的。我不是那种擅长理论逻辑的人，我不会用一些有学术味的形容词去定位这个我所深爱着的小说家和他的作品，但是“果实”的评价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我想我很难再遇见能称为“果实”的作品。
这些“果实”，在我很欣赏的一点上，从来都是站在一个追求自由美好善良的角度去写的。很记得《万寿寺》中有这么一段：薛嵩一箭射死了老妓女，又把箭头对准了小妓女，于是现实之中，白衣女人对“我”说：想出这样的故事，你的心已经不好了。什么是心不好？心不好即是品行不好，什么品行叫做好，什么品行叫做不好？她说出一个标准，很简单，但也使“我”吃惊：品行好的男人，好女孩就想和他做爱。品行不好的男人，好女孩宁死也不肯和他做爱。
这样去阐述善良，充满了力量吧，能有几个人写得出来呢？
还有《２０１０》，以后看了《１９８４》，知道有一脉相承的地方，但对于小波的２０１０却更为情钟，因为面对体制进行幽默的嘲讽，较之于充满恐惧感的１９８４，使人心内更暖更有力量，小波确实就是个给人以充满力量的和暖感觉的人。
然而，还有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那是我在小波的小说中看到的最晶莹剔透的东西——《万寿寺》薛嵩的湘西冒险记，《红拂夜奔》李卫公的长安建造过程，《２０１０》里环境污染的未来与数盲症……还有更多，都使我由衷地叹服，越读下去，心里就越有一个声音在喊——“王小波就是一天才！”
这确实是一种天才，在惯于愁容满脸的中国作家群中尤为罕见，外国可能有一堆，但文字译过来以后的折损令人遗憾，而这种想象力在小波诗意的文字下却是肌肉处在最松弛的状态下跳出来的游刃有余的舞蹈。中国目前能够这样的，也就只有小波了。
对于小波，我其实可以说更多的，那不过是再多翻一下小波的小说，再组织一下语言，然而无论我多努力，似乎都没办法比小波说得更好更有趣，那么，干脆由你自己来翻开小波的书，让他坐在你面前，微笑着说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