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悲剧美——Carter Dickson的《女郎她死了》(She Died a Lady)(1943)

I told you it was tragedy.
我对你们说过，这是一场悲剧。
——Sir Henry Merrivale

John Dickson Carr化名为Carter Dickson一共创作了22部以Henry Merrivale爵士为主角的系列侦探小说，这些小说大多以人物的搞怪喜剧风格为主打路线。在这些小说中，有一部写于二战的小说却十分特别，作者借助第一人称的笔调，写出了一部反卡尔风格的推理悲剧，这就是1943年出版的作品《女郎她死了》(She Died a Lady)。

Alec Wainright是一名来自加拿大的老教授，他的妻子Rita比他小二十岁，两人住在小镇里的一处海边悬崖上的屋中。一天晚上，Alec邀请Luke医生来家里玩牌，同样在场的还有一位叫做Barry的好友。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广播剧结束不久，Rita与Barry同时离开房屋，不见了踪影。前往查看的Luke医生只在通向悬崖的路上见到两行足迹，却没有回来的足迹。这是殉情自杀么？包括警方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这一判断。直到两天后，两人尸体浮出海面，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处近距离射击的枪伤，而射击所用的那把枪，却被人在几里之外的路上发现，一起自杀案瞬间变成了一起谋杀案。对于正在镇上休养的Henry Merrivale爵士来说，他需要解决的一大问题是，凶手是如何在悬崖顶上完成谋杀后，不留痕迹地“飞”过几里路程，将凶器丢弃的。这样的奇迹真的可能发生吗？

《女郎她死了》是HM系列小说的第十四部。印象中，HM系列小说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犯罪”的集锦。《犹大之窗》、《孔雀羽毛》、《红寡妇屋》都是出色的密室谋杀案，《白修道院》则是典型的足迹消失奇迹，《九加死等于十》是指纹消失之谜，《青铜神灯的诅咒》、《出租的墓园》是人物消失。这一部《女郎她死了》也同样是“不可能犯罪”，从广义上看也属于足迹消失的范畴。从形式上说，这个案件其实相当简单（当然这也是与JDC本人的作品相比较得出的结论），但是让人困惑的成分并不亚于以前的那些小说，经过作者一番铺垫，最终解答的自然与巧妙程度让人相当信服，可以说是众多JDC小说中我感到满意的一份解答。

JDC笔下的不可能犯罪，很多时候具有这样一种模式，即受害人本身的行为也往往是构成整个犯罪行为的一个重要成分。打个比方吧，一般的谋杀案的形式是，某个时刻，受害人在某地活动，然后遇到凶手，被杀，受害人的行为不从主观或客观上对谋杀的成功构成支持；而这里所涉及的相对复杂的谋杀形式则是，受害人在某时某地的行为对谋杀的成功构成非常重要的支持，换而言之，受害人本身就是谋杀案的“帮凶”之一。这种可能性常常成为人们思考分析的一个盲点，因此相应的解答容易具有极强的的意外性。JDC惯用这一花招，却并非次次都非常出色，比如《铁丝笼问题》、《孔雀羽毛》等几部作品中，受害人的行为就过分不真实、过分白痴，影响了解答的艺术性。本书的解答则很出色，与其相符的，就是小说的悲剧色彩。

HM爵士一直是那么一个言行搞笑、举止怪诞的老人，与GF系列严肃复杂，并且常常关注人性的作品不同，在HM系列小说中他这个人物的一大任务就是给严肃甚至恐怖的谋杀案带来一种风格迥异的幽默感。于是，他的多部小说都充满喜剧色彩，尤以后期的作品为甚。然而在本书中，作者却偏偏安排了一个悲剧的故事，这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呢，悲剧情节与喜剧人物在价值上的冲突，这才是全书的主旨。不在谜题中震撼，就在剧情中震撼，用诡计征服读者的JDC，这一次也玩了一把精彩的情节，成功之处，一者拜赐符合人性的人物设定，二者拜赐作者的巧妙安排，通过Luke医生的手稿来叙述案情，乃是全书的一大亮点。

这里就要提一下推理小说中的叙述性诡计，在阅读本书的过程中，我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AC的成名作《罗杰疑案》，与世无争的英国乡村，流言纷蜚之下的凶杀案，退隐乡村的侦探，这些都何其地相似，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两本小说的情节都是通过一位医生的手稿来展开的。医生这一职业或许是巧合，但医生们心灵所隐藏的秘密，才是小说的关键之处。与Sheppard医生一样，小说中的Luke医生也是不遗余力的跟踪线索，思考案情，寻找答案，而最终的结果⋯⋯我觉得作者选择这一方式来叙述整篇故事，与AC的方式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本文的诡计之一，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叙述性诡计，虽然未必能胜过AC的那部小说，但在创新和公平性上，却也颇为让人称道。

战时停电，新闻中不时传来的最新战况，这些小说中的插曲都令这部设定在1940年二战初期的作品充满了战时色彩。JDC的战时与战后推理小说中有好几部经典作品，如果说《连续自杀事件》和《九——加死等于十》还只是以战争为背景的推理故事，那么本书则是不折不扣地将战争融入到推理故事当中，给人带来唏嘘不已的感叹。当小说结尾时讲述每个人物在战争中的各自命运与走向时，我们看到的是人类在面对战争时发自内心的深省。当战争与谋杀对人性形成双重的冲击时，我们才能读到一种真正伟大的人性。只有通过悲剧的形式将人性中最有价值的部分袒露在读者面前，我们才能够体会到谜题诡计之外的东西。并且这次，我们在最后读到了一个悲天悯人的Henry Merrivale爵士，与以往都有不同，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也只应该有一次。

一部不可能犯罪小说，一部人性的哲学，一部真情的悲剧，这就是另类HM作品《女郎她死了》的基本定位。我在整体上还是更喜欢HM的故事，但，却不是因为它的幽默搞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