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主义者的别样风情——记邓幺姑

　有时候，对一个地方的眷顾往往是因为一个人。比如湘西凤凰城，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吊脚楼，心里寻觅的却是一个叫翠翠的女孩，以及她教训大黄狗的声音：“狗，狗，你做什么！不许这样子！”倘若是漫步白堤，上了断桥，又恰逢下雨天，便不免有邂逅白娘子和小青妹妹的念头。那么在天回镇，这个成都北门外十多里不出名的地方，你会想到谁？当然是人称蔡大嫂的邓幺姑。

　邓幺姑何许人？

　曾经是乡坝的农家少女，不但模样长得好，人灵活，性情也好。说起话来，那声音又清亮又秀气，尤其在笑的时节，响得真好听。她听人谈论成都大户的豪华生活，谈论城市妇女的妖艳打扮，所以做梦都想嫁到成都去。可是每每不遂人愿，最后无奈委身于成都近郊天回镇一个有点傻气的掌柜——蔡兴顺。虽不称心，也算是离开了乡坝，并且还当上了杂货铺的老板娘。

　邓幺姑只要一到柜台边，镇上的一帮少年便一拥而来，嘴里称着蔡大嫂，要同她攀谈，心里打的却是那点小算盘。

　下面的故事闭上眼都能猜到，这群不安份的男人中间肯定会诞生一个英雄，成为邓幺姑的新欢。故事倘若止于此，倒也无奇。你可以说她有违妇道，也可以说她追求个人自由，无非是潘金莲的翻版。

　而男人们因她火拼，以至于蔡家的酒铺被封，老公锒铛入狱，情人仓皇逃离，虽说惊险，其实也没什么新奇可言。还有谁比海伦更牛的，引发两个城邦打了十年仗。你顶多再加上一句——红颜祸水。

　可是结局却大大出乎人们意料，蔡家招了大难，邓幺姑反而欣然嫁给仇家顾天成。对邓幺姑的超常举动，就连自家父亲都只摇头道：“世道不同了！……世道不同了！……”

　其实与世道何干，只与人有关。有评论家把邓幺姑比作中国的包法利夫人，认为李劼人曾经翻译过《包法利夫人》，可能在创作《死水微澜》时会受到影响。其实邓幺姑和包法利夫人是不同的两种类型，包法利夫人一直在主动出击，不停地填充无法填满的情欲。而邓幺姑完全处于被动，她从来没有主动喜欢过哪个人，也不会为了谁寻死觅活。像那种因为所谓的爱情纵身跃入太平洋，对邓幺姑来讲，绝对是不成立的选项。她是一个典型的被爱主义者，对每一个垂涎自己的男人，总是表现得极为宽容、理解，甚至接纳。这才是要命的，也是独一无二的。

　但凡女人，不论性情温顺，还是刚烈似火，不论忠贞不二，还是风情万种，总有个接纳的标准，比如：成熟、年少、俊朗、含蓄、阳光……这就意味着标准之外则属于拒绝与不理睬。而在邓幺姑而前，统统平等，只要对她投之以李，她必定会报之以桃。

　正是因为邓幺姑的好性情，反倒惹得男人们像一堆苍蝇，心急火燎，飞来飞去，直想把她的心思猜个透。人在感情这个节骨眼上就容易犯浑，因为女人的心思不是要用猜的，而是让人发疯的。

　如果不想自寻烦恼，千万别问这样的傻问题：“你心里到底爱着谁？”邓幺姑肯定会笑咯咯地答道：“问啥子问，我知道你对我好还不成？”

　一百年前的成都往事已随风而逝，天回镇依然是天回镇，只是眼前怎么也挥不去邓幺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