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你可有羊男?
林少华回答记者,自己最喜欢村上春树哪本书时说,“两本。《舞!舞!舞!》和《奇鸟行状录》。前者可以深入作者的心灵腹地,后者可以感觉他的社会良知。就译笔而言,都是我的得意之作。” 自己大概在十多年的时间反复看了好几次的就是《舞》一书。 最早的那一本是漓江版的,那时候村上并没有现而今这么红。书已不在我手上,好像还是在什么减价的时候买来的。就阅读过程而言,大概最近的这一次最顺利,只花了几个晚上就全看完了。 同时还在看的有村上的散文集村上朝日堂及其他的短篇小说。 舞的故事非常引人入胜。游离于发达资本主义体系之外的“我”,处处与这个体系相碰撞。最后是,我仍然把握住了生活的节拍,不停的“舞”下去,以一己之力仍然在社会体系的巨大钳制中得以呼吸。 夏威夷市中心空屋中的六具白骨,都是与“我”密切相关的人,他们都没有逃脱社会巨大的毁灭与吞噬能力,一个接一个的到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我一直没有迷失,因为羊男的提醒,也就是“我”的另一个分身,而一直能够保持独立和清醒,不丧失“舞”的勇气。 羊男是谁?也许是作者的良心。他总是披着羊皮,但却不是一只狼,他保持了清醒,在极度深寒中,忍受着破败不堪的生活,一直坚持着为作者守候。虽然羊男的肮脏、零乱、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只微弱的蜡烛,散发着遥遥欲坠的光,可是羊男却超乎寻常的清醒。将在社会中一再迷失的“我”不断拉回来,以恢复人的感觉,继续舞蹈,与这个社会相对抗,尽自己所能。 羊男貌似可怕,在散发着霉味的、阴暗的长长的走廊的一角。他是一个失败者——以现实标准看。不像光鲜亮丽的五反田,虽然看上去一切尽善尽美,却终于承受不了社会的压力而杀人并自杀,最终崩溃,成为社会的另一个牺牲物。但是羊男从来是清醒的,他的话语总是那么的简洁与深刻。就像是一个诗人,一个预言者,一个巫师。 想起村上在“朝日堂”中提到的,自己曾经有过的预感能力。“舞”里的雪也是一个未受社会污染,而拥有超自然能力,有“天眼”的人。 羊男也是这一类。 随着年龄增长,而人们会渐渐失去敏锐知觉,变得浑浑噩噩,在社会的体制下渐渐成为身不由己的人。类似五反田,除了死他没有别的出路。他真正想要的得不到,如前妻的爱。他不需要的却手到擒来,如高级的住所和跑车——那都是“经费”买来的。“经费”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陷阱,让人们在它制造的虚幻中,欲罢不能,而终于泥足深陷。 写到这里,似乎可以理解为何林少华要说这本书是深入了作者的心灵腹地。除了羊男,六具白骨无一不是作者的一个侧面,性格中不同的维度。在与他者的联系中,发现自己。对一个作家来说,就是在不同的人物中,倾注自己,或是思考,或是个性之某一侧面。不确立自我的存在,则无法舞下去。 当时在写完了《挪威的森林》获得巨大成功,同时也陷入深深困惑的作者,正需要这样一本书厘清思路,以面对纷至沓来的种种说法。作者说,当一本书卖到几十万本的时候,明白是有人喜欢自己,但卖到一百来万本的时候,却陷入了深深的困惑。《舞》一书,恰是一种疏解,写作过程中,得以确立自我,明确必须“舞”下去这一事实。所以这本书对作者有着一种不一般的意义。 在写作的过程中,寻找到意义,或正如羊男所说,根本不需要意义,只需要不停地舞下去,“舞”即是意义本身,我们看到,作者从未停下这一舞步,长篇、短篇、译著、随笔,种种样式,交替而来,舞这一动作也尽可能的全力以赴,“令人心悦诚服”。 《舞》一书张弛有致,而又令人欲罢不能,既轻松——如一个单身汉的“小资生活”,(不过话说到这里,我并不同意说村上小资,村上是懂得对生活关注,加上自己的热爱,而过得从容的人,哪像小资,或活在虚幻的城市象征物之中,或忙碌如空壳,灵魂早就被同化或教化的不像自己了),又紧张——羊男在现代化宾馆中兀然出现,一个接一个的谜团与杀人事件,一直叫读者喘不过气来。经过了一连串的事件,心灵的起伏涨落,到最后也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获得生活下去的勇气。这就是有人说的喜欢村上的缘故。 书写完了之后,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村上的书,就像他的主人公“我”一样,能够得到无论怎么样萍水相逢的人们的信任。这倒真是“我”最大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