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陈丹青《荒废集》

      合上《荒废集》，我知道我无可救药的喜欢上陈丹青的文字。除却新文学时代那些“一开便是玫瑰”（陈丹青语）的看东西就能知道权属人的主儿——我以为风格特别明显的鲁迅、老舍、张爱玲、沈从文等等曾经让我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之前我对陈丹青先生的阅读集中在他的《退步集》和《退步集》续编两作（皆有文字记载），还有就是他在《南方周末》自由谈栏目中的一些率性而为的短小篇什。

      阅读的过程中，最让我叫绝的是他的文字——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理想中的文本，我的浅薄抑或他的才华让我最先看到的是他的文字，怎么概括，我想来想去找出这样几个词：干净，洗练、准确、严谨及由此带来的规整的漂亮。能体会到一点字斟句酌的意思，但毫无匠气，更多的是一种裹挟着“文人士大夫”气韵的飘逸洒脱，于我而言有这样的效果——一边读，一边脑海里开始闪现这样的画面，着中式长衫的陈丹青毫无拘束的坐在某处，手里一定有支烟，板寸的发型让人感觉精神，特别是潜伏在一副宽边眼镜之后的那双灼灼放光的眸子，摄人心魄。谈吐间，纵横捭阖气韵嚣张，粗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是那么文绉绉的。我想说——陈丹青很有些鲁迅的意思。
   
      其次才是他对于一些专业及专业之外领域的问题的尖锐犀利却一针见血的观点及议论，作为一个画家、美术家，于自己的专业领域，可谓是“博雅专精”，谈文论艺，信手拈来，笔触所及，无不给人以优雅的知识的享受和艺术的熏陶——特别是对我这样的门外汉，更是如读经史子集般“味如稻梁肴馔醯醢，妙不可言”。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于教育、文化、建筑、历史、传统等诸多领域皆有所涉猎，往往于嬉笑怒骂间指东打西，一剑封喉，读来酣畅淋漓、好不痛快！文字的趣味知识的趣味还有结构篇章的趣味，美不胜收。

      我这絮絮叨叨吞吞吐吐的说啥呢？和人家一比，我的字儿就不能算个东西了。

      不说了，看看我眼中的文字及我眼中的思想——的——不二之选。

      以下摘自《文学与拯救》——2008.4.25于北师大的演讲

      “吃人的社会”、“救救孩子”，为1918年前后新文化运动的“反礼教”命题，做了最为精炼、凶狠的概括，震聋发馈，大慈大悲，极度形象，极度夸张。前一句话，指两千年旧文化，后一句话，在鲁迅个人是出于绝望与希冀，在历史层面，直接指向革命：革命，在文的一面启动了鲁迅那代人倡导的“改造国民性”，在武的一面对应了国共两党的暴力统治。九十年后，如果仍以形象夸张的方式引用鲁迅前一句话，他所憎恶的“吃人”社会完全被推翻、征服、消灭，“吃人”的性质变了没有呢？变了，变成另一人群吃人，或者被吃，换成另一方式吃人，或者被吃。而“救救孩子”这句话，就是“救中国”的意思，当时说出口，就隐含大问题：谁来救孩子？怎么救法？能不能救得起？

　　袁世凯的君主立宪，是一种救法，失败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一种救法，失败了；蒋介石的“训政”是一种救法，失败了；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是一种救法，大功告成，后来又失败了，为了补救这失败，此后到今，改革开放、三个代表、和谐社会等等等等，都可以说是种种救法的救法，历史地看，目前正在成功的路途中——现在，让我们改动鲁迅那可怕的说法吧！将“吃人”与“被吃”改为“治人”和“治于人”，再或者，改成“整人”与“被整”、“骗人”或“被骗”……都可以，然后来看看今天的中国，“治人”与“治于人”、“整人”与“被整”、“骗人”或“被骗”……仍然到处可见。但是，不再有人跳出来大叫：“救救孩子”。千千万万孩子们早已被告知，或早已认定被“救”了起来，预备长大了“治人”或“治于人”，“骗人”或者“被骗”……总之，一个空前富强的中国正在崛起，和鲁迅那个被瓜分给欺负的旧中国，不能比了；一个人人平等人人有尊严的中国，暂时还没出现，和鲁迅目击的中国，还可以有得比。

      同道中人，不妨一读，一个有趣的人写着很有趣的字，绝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