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廉思：青年现况——从蜗居到蚁族

0086：你创造了一个流行的新词——蚁族，虽然可能你的本意跟并不在此，但它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关注。“蚁族”这个词火了，当然同时还有一部电视剧应该一提《蜗居》您看过嘛？ 廉思：好多人把蚁族和《蜗居》联系起来。《蜗居》里边的海萍和她老公，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蚁族：他们毕业五年，一直考虑买房，但却蜗居在筒子楼里。蚁族就处于这种状态。当然，《蜗居》跟蚁族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因为《蜗居》反映了很多很现实的问题，像“小三”、“拆迁”、“官商勾结”、“官员腐败”，这些《蚁族》书中并没有涉及。蚁族只是大学毕业生的一个写照。但《蜗居》里海萍她的故事也道出了当代青年的一个问题：什么是成功？怎么追求幸福？道德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宋思明在网上支持度很高，许多年轻女孩子都喜欢宋思明。50%投票喜欢宋思明，然后剩下50%是“小贝”、“海藻”、“海萍”、“海萍老公”几个人分。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状况？在大学里也掀起了一场讨论。 0086：我觉得是很多人道德取向有问题。 廉思：这就是社会上一种观念：就是说你要想完全否定它，其实也很难。 0086：但是我看到六六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她最不喜欢宋思明那种人。 廉思：六六也说到这个问题，她在结尾里设置了，海藻和宋思明没有好下场；而海萍创办了自己的学校，最终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幸福。但为什么没有人喜欢海萍，都喜欢宋思明和海藻呢，她也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看到结尾，而只看到过程呢？这可能是由于社会上存在像海藻和宋思明这样的人，他们过得很好；而像海萍那样的人，虽然努力奋斗，但仍然处在社会的底层。所以人们觉得你的结尾是虚构的，反而觉得你的过程很真实。这就是社会，社会就用活生生的现实去评价你。 0086：但是我觉得这可能需要一个很好的舆论导向。比如宣传一种正确的价值观。 廉思：这已经不是一个舆论导向的问题，不是你宣传什么，别人就信什么。包括我们《蚁族》出来以后，很多主流媒体的声音鼓励他们回中小城市去。因为他们在大城市活得并不易，干嘛不去回老家？去西部、去基层？我在学校也做就业工作，但学生们有自己的判断，他们马上会接着问你一个问题：廉老师，你让我们走，那你干嘛不去呢？你就会天天忽悠我们走。 0086：我觉得这可能是从小到大宣传的一个成功标准的问题。现在社会上有很多成功学的书，像《卡耐基成功学》什么的；还有新华都的唐骏，给蚁族的十句话。句句都是充满希望都是励志，说只要坚持下去一定会成功的。但我觉得社会应该多元一点，不见得只有一种价值取向，不见得每个人都得志向远大。 廉思：但是这个社会可能不是这样的，现在社会衡量一个人的标准有时是现实的东西，比如金钱和房子。这个社会不是你想让它怎么样它就怎么样。现在的80后既不会做甘于奉献的傻子，也不会做追名逐利的疯子。你既要讲利益，又要讲精神，如何去平衡是一个问题。现在社会上宣传的是一夜成名，是超女，是暴富。我们书中的一句话现在在网络上很流行，引起了大量的共鸣：你今天有房，我今天就嫁给你。包括前段时间上海女研究生“杨元元之死”。这种相对剥夺感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有更加深刻的体会。 廉思：在凤凰和百度的2009时事沸点事件评选中，蚁族一词名列前茅。 0086：对，请了经济学家茅以轼做点评，他的观点是说，未来的三到五年，房价不会下降；但是有很多人买了房子也不住，就是空房子；让他们把这些空房子租出来，就是廉价租房。这个观点挺特别的，但是实施效果不知道会怎么样？ 廉思：从目前来看，蚁族这个问题，我估计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们是做学问的，这个话题受到的关注度，可以说我们的使命其实已经完成了很大一部分。再往下已经不是我个人力量可以达到的了，媒体的力量也只有这么大——但是出谋划策我们可以说一下。比如说，茅以轼这么说，关键是供给和需求的问题。如果每年大学毕业生这么多，你能提供多少这样的住房来保证租房子的供给。包括前一阵子唐家岭在传政府要建一批廉租房，唐家岭的蚁族说：廉租房肯定相对贵，路又修好的，房子盖得好。那我就搬到更远的地方去。 0086：但是我觉得蚁族的问题关键不在于房子，比如印度这个国家很奇怪，他们的贫富差距也很大，但是他们的人民从来不抱怨，说我为什么这么穷？富人过得很富，但穷人从来不羡慕。我觉得这就是从小教育里面给你灌输的思想问题。 廉思：这有关系。因为印度是一个佛教国家，他相信因果轮回。我这辈子过得不好，是因为我上辈子造得孽。所以他不去抱怨。中国现在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信仰缺失的情况。现在不光是蚁族不满意，白领也不满意，几千万的富翁也不满意。“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是全社会的现象。这是也是很奇怪的中国特色，看不到社会好的方面，好像所有人都觉得活得不愉快。 0086：从另一个方面说，蚁族的产生，是不是中国发展的必然产物？像日本，也有蚁族。 廉思：国外也存在类似中国“蚁族”的现象，说明低收入大学生群体在各地存在一定共性，但中国表现出来的个性更鲜明一些。国外，特别是发达国家没有把大学生看得有多重，大学生毕业生去擦玻璃、开出租是很正常的现象，但中国社会存在大学生就是“天之骄子”的传统观念。受到传统观念影响，很多乡村出来的大学生自身还承载着父母的厚望、家族的面子，所以也会有类似“宁要北京一张床，不要外地一套房”的想法，迫使他们选择留下来做辛苦的“蚁族”。因此，解决“蚁族”现象，还需要逐步扭转就业观念和就业期望值。 0086：外媒对蚁族关注也较多，日本共同社报道说，中国的蚁族和日韩曾有的现象一样，蚁族的根源在于社会不平等，蚁族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之一；CNN提出疑问是否大学毕业生已成为，继农民、民工、失业群体以外的第四个弱势群体？成为蚁族是否是80后必须经过的道路？ 廉思：其实从实际来看他们的就业和劳动保障状况确实不尽如人意。32.3%的蚁族没有与工作单位签订正式劳动合同；37%的蚁族没有“三险”等基本保障，67%的最近一个月过不了性生活等。焦虑感、挫败感，明显高于全国平均值。但我认为现在来说，蚁族总体上还是积极向上的；他们没有对社会高度的仇恨、不满，至于我们提到的弱势群体，蚁族并没有太强大认同感。毕竟他们曾经是天之骄子。 ===================================================== 为《0086》年度特刊 专题《蚁族的新年》附属采访部分。另一个部分是What next栏目 廉思《蚁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