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垂直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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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列车停下来的时候,马约尔已经开始录音,讲述起自己的故事,书也已经到了结尾。高速行驶的列车当中灯光很好,站立的几个小时中,充分证明鲁迅关于棕绷床的理论,安逸会让人松懈。不过我要承认,自己沉入到故事的幻境,仿佛推开门步入那个世界,完成了书中所写的那段“垂直之旅”。这种遁入文字旅行的感觉,实在好极了!我曾经同样在盛宁先生主编的《劳伦斯中篇小说选》中徜徉过,不过那一次我是放松地睡过一个小时。这种美好的体验,大概需要一个环境,便是没有旁人喋喋不休交流着世事,提醒你此身处在一个如何厌烦的社会。
我能清楚地回忆起,马约尔,这位业已70岁的大叔,无奈被妻子遗弃的过程,无助于一众好友的建议,决定踏出旅行的一步,多折的旅程没有解开心扉却令他更一步深陷入曾经消失的自我的那片深海,执着于“我”的所得,“我”的价值,“我”的一生,在深不见底的旅程中终与少时便已消失的“自我”汇流,开始一段类似憧憬好学的青年人的生活。时间的沉降与这逆流向上的精神回复之旅,形成两个截然相对立的方向,便是历史造成的一代人生活的个人悲剧。
反应历史也许是主题的一部分,当促读完此书会做如何思考?此书讲述着一个老年人生活乃至精神层面上的困惑问题,它面向的读者又是什么人?应该说作者从未考虑这个层面,对于年轻一代,此书的价值不过是恶补一些曾经的历史造成的影响一用,那它还会造成如何的效果?这就像曾经某位拍电影的外国导演,被提问到对自己导演的影片作何感想的时候,说他从未思考过观者会作何感想,他只是把自己所想所思,心中的凝结雕塑出来,自己喜欢罢了,或许观者也会喜欢,但那并不重要了。
历史之外,提到了老年人的精神生活问题,久被无视的一个题材。本世纪医疗条件的改善与工作压力的重负及物质丰富高速发展,造成精神匮乏,思想意识呈现出的种种鸿沟,使得老龄化问题凸显出来。为了过一段属于自己的安静生活,马约尔的老伴便是以这个理由将他遗弃的。并且这个问题并不仅仅属于老年人,马约尔引以为荣的大儿子,一个势力遍及全国的保险公司的老总,同样倾述着衷肠,他不幸福;马约尔的侄子同样被老婆抛弃之后,便只能酗酒,颓废麻木;马约尔的小儿子,一个不知名的画家,躲藏在自己幻梦中。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了?
关于此处,不禁想拿戴维.洛奇的《治疗》两相比较。以为《垂直之旅》做到的是,生动的描写,将问题如实写生地描绘出来,可能作者立意便是如此,不便随意猜度。《治疗》所写的同样是一个事业所成,但为精神所困的人物,区别仅是马约尔年近70,而“墩子”中年正在下滑即将进入老年行列。《治疗》没有在人物的精神困苦上的着墨,而相关地将精神困苦与“附骨之刺”相连,随着各种催眠术、芳香疗法逐步深入到精神治疗的探索层次,并且引出了关于克尔凯郭尔著作中“忧惧”的理念,找到了精神危机的定义。《垂直》与《治疗》中的两人同样在困苦的深海中挣扎,不同是马约尔只能凭自己的力量从历史嘎然而止的断点寻找往昔的足迹,述说完自己的故事,并且写信给小儿子“我已找到了你梦境中的‘玄港’”,无奈而悲壮。而《治疗》中的“墩子”,则通过阅读书籍,书写“治疗笔记”,试图将自己的病痛诠释并且拔除,相对来说要具有了明显的方向性及指导意义。可以说《垂直之旅》字面意思上,自北向南,海拔一直下降的一段路程,最终到达深海沉没的大西岛。虽说是“垂直之旅”,但却不像是一条“直线”旅途,更像是一个漩涡,船只被漩涡困住,试图做冲出局限的努力,却被引着深入海底。《治疗》则像在迷雾森林中,寻着标记因着地图,寻觅生命之泉。
最近读了一些书,但普遍存在一个疑问。在书中的某些情节完全无法理解,即给人不真实感。
像《垂直之旅》中马约尔的老伴竟然绝情至此,仅因为想过自己的生活,想做自己,便将已然70岁的老伴赶出家门,并且丝毫为他人想过一点,只是说“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而马约尔为家庭奋斗了大半辈子,竟然也善良地离开了,并且是独自一人离开。一个人70岁的老人如何能让人放心?并且在此之后马约尔的老伴便从未出现过一句话,一个电话都没有,这让人难以理解。小说虚幻的境界是否需要趋近于真实?或者小说主要是表达主题内容,一些旁枝末节并不需要逻辑验证。
在《华氏451》中,一向以烧书为己任的消防队员,在与一个女孩的交谈中思想产生了波动,进而私藏了书,再进一步转变成在别人面前朗读诗句,他不知道那是违法危及生命的事情吗?藏书与读书,从没有理想到产生革命理想奉献生命,这之间的距离,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巨大的转变?他不同于《骇客帝国》中的尼尔,尼尔起始便有反抗虚拟社会的想法,他感觉社会不真实。而《451》中消防队员,书中仅证明了书籍令他产生困惑,并无一处证明书籍给他带来巨大的启发,产生转变成为革命一员的契机。没有这一点,这条保护书籍的道路既不神圣也不具有革命性,而只显示了草率与盲目。
这些百般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一处的缺陷,就像车胎上被扎出一个口,让人气馁,禁不住让人怀疑这个小说中人物到底真的是否有血有肉?或者曾经有血有肉?我的目的是想如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在幻境中充分体验?还是想如作者一般抱着那个伟大的主题深思,观摩在作品上体现出的种种作者高超的雕刻手法?记得在艾柯的《悠游小说林》中似提到这个问题,在《西尔薇》的解读中。莫非在幻境中体验是所谓的“经验作者”?而后者则是“模范作者”?恩,我觉得这些理论相当复杂,就像形而上、形而下一般,至今我都没有分清楚那是什么涵义。
最后,我记得以前读过罗素的《论老之将至》,在读书笔记上抄过一段:
“有些老人 因害怕死亡而苦恼。年轻人害怕死亡是可以理解的。有些年轻人担心他们会在 战斗中丧生。一想到会失去生活能够给予他们的种种美好事物,他们就感到痛苦。这种担心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对于一位经历了人世的悲欢、履行了个人职责的老人,害怕死亡就有些可怜且可耻了。克服这种 恐惧的最好办法是——至少我是这样看的——逐渐扩大你的兴趣范围并使 其不受个人情感的影响,直至包围自我的围墙一点一点地离开你,而你的生活 则越来越融合于大家的生活之中。 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应该像河水一样——开 始是细小的,被限制在狭窄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地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 渐地,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得更平稳了。最后,河水流入了海洋 ,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尔后便毫无痛苦地摆脱了自身的存在。能够这样 理解自己的一生的老人,将不会因害怕死亡而痛苦,因为他所珍爱的一切都将 继续存在下去。而且,如果随着精力的衰退,疲倦之感日渐增加,长眠并非是 不受欢迎的念头。我渴望死于尚能劳作之时,同时知道他人将继续我所未竟的 事业,我大可因为已经尽了自己之所能而感到安慰。”
我曾经爬上兴安岭中的防火瞭望塔上,二三十米的地方,风吹着铁架的瞭望塔会轻轻摇摆,我当时腿都打开颤了,我怀疑我那时是否真得有想过生活给予我的种种美好事物?
有关键情节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