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书斋》
从我开始拥有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书架开始,十余年的私人阅读史,并没有一个正规的书斋,我的卧房即是书房,除了那些粗糙的竹木书架,我的床上、桌上始终都是书籍的领地。他们的混乱成就了我封闭的世界,书籍自成一体的宇宙,更让一颗粗糙的心灵恍如不系之舟。
在大学就读的时候,我的书占据了半个床,检查寝室卫生的人,总是抗议它,然而实在没地方转移,也就不了了之。那是极端特殊的体验,对于我这样喜欢半躺着阅读的人而言,床是我最大的天地。我的手指顺着书脊上下移步,漫无目的,而最终落实于某本书之上,打开的篇章必是如谶语般的名字和声音。我让它们对方在身边,如道士征召属于他们的精灵。曾经试着按照分类学的逻辑顺序把它们一本本分门归类,但是最后所有的书还是按照阅读的喜恶和混乱的阅读习惯混杂着。
即使是在空间更大的家庭空间里,我的书籍排列也并未规矩很多。凡是属于我的私人空间,睡眠、进食、写作和书籍的空间始终交错。在平阳老家的夏天,最喜欢半靠在顶楼的楼梯过道上,身边堆放着2-3本不同分类的读物,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消磨一个没有电的下午。热风在穿过卧室到达身边的时候,已经降了许多温度,服从于静谧的氛围。这个时候,阅读的人就罔如鬼魂,而只余书页毕剥的声音是真实的存在。我被那隐隐闪光的文字所创造的神秘魔术召唤、引诱到另一时空。没有任何人打搅的时候,我从嘈杂的声音中解放出来,眼睛和手指恣意在文字的图景中漫游。一本书出乎意料地呼唤另一本书,跨越着不同的专业、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行文风格,建立了亲密关系。阅读会让人的身体虚弱,忘记疲惫和饥饿,让各种不同的感受渗透每一块肌肉。虽然当我放下书本的时候,一切不良的反应都会重新占据之前被阅读体验占据的空间,然而在书本中获得的隐秘力量已经深植,在某一天的写作、谈话以及梦境中整装出马。
这样的体验,在工作中获得了另一种意义。那些被众多的工作计划以及焦躁的情绪控制的日夜,堆积的书籍让我可以暂时从工作中脱身而出,被拆分的十几分钟、半小时、一小时,如磨石一般让灵感始终处在一种尖锐的状态,同时为脆弱的性格罩上一层坚韧的网。它们让那个一本正经且自以为是的数据以及创意手稿,在瞬间崩塌且重新组合成不太可憎的面貌。这一刻,哪怕是最枯燥的哲学书籍的推导过程,都如充满充满活力的奇幻异教徒,狼奔豕突,充满了情欲和激情。而在一些绞尽脑汁的时刻,一些阅读过的引文和标题会瞬间让绝望的浪潮退却,而代之以无穷尽的活力。在为文章画上最后一个句点之后,整个身躯恍如获得新生一般充满了骚动后的强大自信,而那个时候,黎明的光和身体内的光芒会交汇成奔涌的河流,奔向广袤而宁静的海洋。
所有的书籍都如一道严格的法则:作者们通过印刷而成为不朽,阅读者却正好相反,在那些哲人的思想海洋中被吸融、在读懂之时便成为其中永生永世的漂泊者。阅读的瞬间,我已然感悟:逝去的一切并未逝去,而从不需要一个真实的书斋来复活个人的精神,阅读本身就代表了自由本身,不用钟鼓而舞、毋须翅膀而翔;阅读的瞬间,时间的界限崩塌,没有任何一个实体的书斋,所谓的书斋是想像中的,是属于梦境的,阅读为每一个阅读者创造了一个自我的书斋、境外人无法涉足的大王国!
2010-5-6即兴于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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