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奸巨滑，微笑着揭穿狡猾的虚伪和幼稚的浪漫

读莫洛亚短篇小说集《栗树下的晚餐》
（孙传才 罗新璋翻译，漓江出版社1988年9月第一版）

从第一次读到第二次读，期间，相差了20年
1990年我读这本书，在书的最后空白页写下“我喜欢这些小说，它们显露出智慧和幽默，语言极干净生动。90.11”
因为喜欢，我想要、我想会在读一遍这本书。直到今年6月，我才将它从书架上取下，真的读进去了。从第一次读到第二次读，期间，相差了20年。这20年，是中国社会变化巨大、变化复杂、变化剧烈的20年。对于个人而言，一辈子有几个20年？

此书“青年不宜”
重读此莫洛亚的短篇小说，再次享受到其艺术魅力，为其幽默、诙谐而不时发出会心微笑。从这些小说中察觉到作家莫洛亚十分世故，所以我说他老奸巨猾，不是这般狡黠如何能将那些文坛上的伪君子、那些风流场上的唐璜刻画得如此逼真。莫洛亚人情世故极其老练。在温情脉脉后面戳穿人的真正嘴脸。这种世故20年前的我领略得不那么清晰，就算是有感觉大概也会下意识般地予以拒绝抵触。怎么能背叛良心而求出名青年呢？就小说中虚伪奸诈手段的运用而言，此应冠以“少儿不宜”字样，或者更实际些，“青年不宜”。

比如《弥莉娜》中对于作家梅内特里耶成功之路的描述。作品如何适合社会需要，而获得大众的欢迎，不免有一番俗套之举。说明为了出名获利，必须耍手段，不能仅仅靠做人真诚，以及有真才实学。莫洛亚对书生气、理想主义、浪漫色彩抱着揶揄调侃态度。《大师的由来》也是这样，经人教唆，画家改变了自己的爱好，迎合社会虚荣的需要，做了一批所谓的分解肖像画，他真的蒙住了社会，到后来索性无情抛弃了教唆他改变路子，从而获得社会声誉的人。这就是成熟、练达吗？《伊蕾娜》也是讽刺理想、浪漫的作家如何被社会扭曲变形的作品。

莫洛亚对浪漫的人和事怀抱嘲笑天真的态度。
莫洛亚对浪漫的人和事怀抱嘲笑天真的态度。《十年之后》说的是一妻子告诉丈夫，他十年前的女友打来了电话。在这对夫妇的对话中，读者知道了，这男子曾经那么贪恋那女子，为了她魂不守舍，而现在他心里对那女子可说是波澜不兴，觉得十年前自己的行为可笑。这说明了浪漫激情难以持久。《大教堂》篇幅短小，仅两页。说的是一个大学生看中了马奈的一幅油画，让家里寄来了2000法郎，正巧他的情妇要他陪她外地来的朋友一起游玩，结果这笔钱就这样用掉了。大学生成为了一个作家，那个情妇早已失去了风华美丽。作家到卢浮宫去看那幅当初他在画店里看中的那幅画，“喟然长叹”。

《时令鲜花》中的男女主人公都对死去的伴侣怀着浪漫多情的心思，令读者莞尔微笑的是，当他们意外发现适合自己的对象时，都自然地放弃了那种为了忠诚于原来的丈夫或妻子的爱，而过独身生活的开初选择。又如《天国大旅馆》中的莫尼埃先生，如果不是那样将人生希望寄托于邂逅相逢的爱情之中，怎么会死得浑然无知呢？对于书生气的人，过于理想化的人，莫洛亚不会放过嘲弄的机会。“假如因缘时会，某人把一向瞒着别人的真相袒露出来，准保马上就会对自己渴望真诚的疯狂心理后悔不迭。”在《海啸》中，莫洛亚告诫世人，社会生活就是靠假面具得以平衡。

表面上装得玩世不恭，实则上掩盖了一种怀恋的情绪。
莫洛亚的人生态度是现实、现世，然而，对真诚、深沉又执着的感情，莫洛亚依然予以深情歌颂。《星期三的紫罗兰》就是一曲令人激动的恋歌。“对于高尚的人，世界上永远会有风流高格调的事的。”小说最后这样说。《在中途换飞机的时候》同样描绘了男女之间一种真挚的介乎友谊和爱情之间的情感，令人向往。莫洛亚对于天真的人事不乏讥诮之词，是提醒善良的人提防坏人的阴险，人世的复杂，骨子里，他向往真诚善良。他的小说，是喻世明言，借故事教人们防备欺骗，学得现实和聪明。在《星期三的紫罗兰》中，莫洛亚借小说中人物的口吻说，以现今的趣味而论，这故事恐怕感伤点。有人接着说，“我们这个时代恰恰是渴望感情的。表面上装得玩世不恭，实则上掩盖了一种怀恋的情绪。我们这个时代恰恰是渴望感情的。表面上装得玩世不恭，实则上掩盖了一种怀恋的情绪。”这番分析，对于我们认识当今中国的情形是清醒的启示。

人可以成熟，但不能没良心
现今的我在处世原则上退一步。可以容忍为出名获利而巴结权贵，为取悦自己的大树、靠山而阿谀奉承，“曲线救国”而无伤大雅，即为达到目的使用很多人都在用却不怎么光彩体面的手段。我信奉，人可以成熟，（成熟意味着不受骗上当），但不能没良心。比方有的人利用了对方的善良诚实，而后一脚将其蹬掉。良心属于道德范畴，道德的准则是平等，是知恩图报，你对我好，我待你不薄。

莫洛亚小说涉及的社会面不广阔，基本上描写知识分子阶层，如演员、剧作家，或中产阶级人物。其故事多涉及男女私情，关乎忠诚和背叛；涉及作家或艺术家间勾心斗角，以《阿莉雅娜我的妹妹》最为典型；涉及作家眼中的真实与世俗心里的虚伪之间的矛盾。

从翻译艺术的角度来讲
从翻译艺术的角度来讲。此书译者文笔独特，让人感到译者中国古典文学的底子深。内容是法国文学，可读来仿佛中国传统小说。其词汇与现今市面上流行的味道全然不同，故我觉得清新、并简洁、生动。文言文的特点是简洁。现今书坊中译作不可谓不多，然译者的文字功力令人不敢恭维，或许80后一代人的文笔词汇自有其时代风貌，但老一辈翻译家、中国现代文学时代的译者的浑厚学识仍然让大多数人佩服。那些老翻译家在上世纪80年代多有过出色的作品，近年来他们大多进入了难以坚持工作的高龄了。

就莫洛亚的小说技法而言
就莫洛亚的小说技法而言，其多用对话来展开故事情节、描绘人物性格，亲切自然。其情节悬念的安排，最后结局往往出读者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合乎逻辑。幽默的气味并不在语言上露出痕迹，极少夸张漫画式的描述。叙述者的态度快活而自然，有时以第一人称即“我”来讲故事，给人真实可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