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东方之美

这本小书放在枕边，一直被忽略了过去。因为“阴翳”是一个如此含糊的词，以为作者无非又是阴暗人生的歌者，而那样琐碎的感觉，实在是我等粗疏之辈体会不来的。然而，真的翻开它，颇吃了一惊。

谷崎润一郎在很认真地探讨着东西方艺术的差别，他的视角异常独特：应该怎样理解东方之美呢？与现代人不同，古代东方人室内没有那么好的灯光，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时光的流逝，有一种特别的哀伤和敏感。他们发现，那些狞厉的美，都会很快凋谢，而只有耐住时光啃噬的，才能成为经典。

烛光中的古人，只能生活在阴翳中，于是，他们以此为基点来认识世界。正如漆器，只有在暗处，它才能展现出其特有的美，当其在灯火辉煌时，它远没有银器那么喧嚣，从人体，到中国画，从戏剧，到品茶，阴翳中的东方着力于一种特殊的趣味，只有当灯光暗淡下去时，那些旧物才真正走到舞台中央，才变得光彩夺目。这，需要一分沉静的心，和细细的品味。仿佛掌中被摩挲到温存的玉石，没有红宝石的张扬，没有钻石的剔透，但在阴翳中，它却是最温暖的安慰，所以，它才被我们看成是人格的榜样，天地间的至美。

假使，东方人率先发明了白炽灯，那么，现代艺术会不会完全不同呢？当屋内也变得充满光感时，那么，我们还会热爱那份阴翳吗？

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面对渐行渐远的传统，以及年轻人的茫然，谷崎的回答多少有些意气成分：我们必须接受阴翳，因为我们的肤色就充满着阴翳感，命中注定，阴翳就是我们的审美态度。

或者，肤色决定论多少有些矫情，但谷崎从阴翳的角度来看东方，显然是一种独到的发现，沿着这个方向，我们与曾经之间，便有了更多的沟通。无论如何，欣赏谷崎充满感受力的回望，在现代化的浮尘中，这份回望令我们的心灵更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