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主义的开端——评谷崎润一郎的《文身》

       “恶魔主义者”是谷崎润一郎于1912年发表小说《恶魔》之后获得的称号，但是我认为恶魔主义的萌芽在他之前写的小说《文身》中就已经萌芽了。可以说，《文身》是恶魔主义的开端。那么什么是恶魔主义呢？它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唯美主义，是谷崎润一郎个人化的唯美主义：虽然他同样以美作为他文学艺术的最高追求，认为美是自律且崇高的，但是他对于美的定义范围仅限于女人的身体以及通过感官而获得的快感，也就是说，他抛弃了精神层面存在美的可能性，同时，将官能感觉置于不受道德和伦理限制的境地。在恶魔主义美学的指导下，谷崎润一郎所创做的许多作品都带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我们可以把这些特征归结为“恶魔主义”的特征，而这些特征在他创作之初的《文身》中就已经显露了，这就是我所说的恶魔主义的萌芽。
    宣言和探讨唯美主义的理念。这是谷崎小说中最底色的基调，小说《文身》中的一句话可以说是个唯美主义的宣言：“认定一切美的都是强者，丑的都是弱者。”

    女体崇拜。既然将女性视为美的化身，在《文身》中自然要展现出对于女体的歌颂与赞美：1、在“认定一切美的都是强者，丑的都是弱者”这句话之前，作者是这样写的：“当年，不论大众戏曲还是通俗画册，充斥着女杀手‘定九郎’、女侠盗‘吾来也’、和女天神……”以上的角色原本都是男性，均被谷崎润一郎改为女性，以暗示女人就是美的化身；2、对女性身体细致而唯美的描写。在《文身》中，谷崎润一郎用整整一段话描述文身师傅清吉所崇拜的一位青楼女子的脚：“……那只女人脚对于他来说，是高贵的肉质宝玉。那只脚从母趾到小趾，纤细的五趾排列得整整齐齐。那趾间色彩的搭配，不亚于画面上的从岛下海边抓住的浅色彩贝；圆鼓鼓的脚跟宛如夜明珠。……”又如，对那位青楼女子的脸进行描写：“……那可是惟有在全国的罪恶中与财富都滚滚流去的都会中，从几十年前就生生死死、容颜秀丽众多男女的无数梦想中才有可能滋生的风采。”3、直陈式的话语：“清吉的憧憬变成强烈的爱”。
    被美征服男人和诱惑并控制男人的风流女子。这可以说是谷崎润一郎小说最为流行的故事模式。他总是利用美丽的女人征服意志软柔的男人来颠倒传统男权社会中男人统治女人的权力关系，从而表现出女体美的力量。在《文身》中，文身师傅清吉就为了那位青楼女子而追赶姑娘乘坐的轿子二三百米。当然，这还不算严重，在《痴人之爱》中，男主角永远地成为女主角的奴隶。
    诱导者与诱导过程。在谷崎润一郎的小说中，并不是所有女人都在小说开场时就已经成为能自觉诱惑并控制男人的风流女子的。在《文身》中，那位青楼女子只有十六七岁，思想还处于一片懵懂之中，但是文身师傅清吉却臣服于她的美丽，认为她的未来就是征服所有男人，所以先是让姑娘观看两幅画，以诱导她形成“所有的男人将成为你的肥料……”，接着用催眠药让姑娘昏睡，并倾尽自己的文身功力，在姑娘的背上文上了一只大蜘蛛（蜘蛛象征着风流的女人，因为有些蜘蛛，雌性会吃掉雄性，比如“黑寡妇”）。那位青楼女子醒来之后看见自己的文身，接受了清吉的思想，成为了风流的女人——“女子剑一般的闪光的眼珠亮了。耳边响着凯歌。”在《痴人之爱》中也存在这样的模式，男人成为诱导者，将女人培养成诱惑者，然后自己臣服于自己培养的作品（这个模式有可能借鉴了奥斯卡﹒王尔德写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在这部小说里，亨利爵士对于美少年道林﹒格雷来说也是一个诱导者的角色）。

    充满情色的描写。谷崎润一郎善于通过两个人动作或语言的描写来表现一种暧昧的色情意味。比如，《文身》中“清吉把嘴凑到姑娘耳边”，又比如《恶魔》中“……阴沉地遥望着那系着和服带子的高高的胸脯，每一呼吸便颤动一下”。不过，需要强调的是，虽然善于表现色情意味，但是谷崎润一郎的小说几乎没有直露的色情描写，仅仅是含蓄的暗示，可谓色而不淫的。

    在谷崎润一郎的小说中，《细雪》是比较公认的代表他最高写作水平的作品，但是我觉得《文身》对于谷崎的意义更加重大，因为《细雪》并没有站在谷崎美学的主线之上。